离开寒潭的瞬间,她衣衫上滴水不沾,发丝和肌肤上的水滴则在下一秒被突然涌动的魔力烘干,落到池边时已然恢复了来时的从容。
非明却并没有急着走,反而又在原地站了片刻。
站在阵法外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可透过清澈的水面,竟仿佛也能看到那个人躺在冰棺中静静沉睡的模样。
只是不会有人来吻醒这位睡美人了。
即使真的有人这么做,结局也只会是眼睁睁看着美人化为灰烬消散在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人之后,她特别想唤醒施柏,想跟他说说话,问问他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实际上,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
让他待在哪里,就像是曾经的明非那样,过不了多久,他的名字就会被修真界遗忘,连死亡也不会被人知晓。
茫茫的云海看不到尽头,非明一步步踏在熟悉的路上,路中央有个熟悉的男子在等待着她。
非明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唤那人的名字:“溯溪!”
过去她的情绪总是少有波动,难得见到这样明媚的笑,像是能感染人心一样,让喜悦传递蔓延开。
若是平时溯溪见到了这样的她,必然会感到高兴,可非明走过来时,只见到他脸上满是严肃和凌厉,像是装着满腹的心思,外人却不得而知。
直到看见她走过来,他才像一座雕塑终于有了活气,伸手一把圈住她的手腕。
非明震惊地抬起头,却看见对方通红的眼睛,他话语低低的,像是在说着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又像是在哀求着她:“不要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重复着说:“不要出去。”
非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茫茫云海突然消失坠落,四周的空间开始大片大片崩裂毁坏,好像劣质的舞台背景,顷刻间分崩离析。
令人惊恐的是,白色后面就是纯粹到极致的黑,两种颜色对比鲜明,反差极大。那黑色如同深渊一般,仿佛能够摄取人的灵魂,一道道裂缝在其中交错闪烁,像是一刃刃随时准备挥落见血的刀锋。
那其中蕴含的力量,即使是神明也觉得惊心。
非明看见那些裂缝的一瞬间,忽然就全部都明白了过来。
她沉下脸,想要挣脱溯溪的手,却没料到他抓的太紧,一时竟没能甩开,只好用力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直。
他们都没有用神力,纯粹的物理力量较量,这个过程中,非明就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面容冷凝却不容置疑,“我得去。”
神界有难,时空崩塌,这片天地需要她的力量。
溯溪闭上眼睛不敢看她,只是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摇头:“别去,求你。”
然而最终她还是挣脱了出来,走的义无反顾。
阻拦她的不止有溯溪,还有神界那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同僚们。
平时纵情欢乐,放浪形骸,此刻却也站在了她的面前。
“别去,总还有别的办法。”
“时空之神不要冲动。”
“集吾等之力总能破解,尔当三思。”
……
“诸位不必再说。”非明身披白袍,衣服上金银双色的纹路宛如活物一般流动蔓延到她的足边,比起多年前,如今的时空之神轮廓更加秀美柔和,已完完全全是性别分化后的女性模样。
她垂下眸子,万物生灵都在为她哀叹哭泣。
“吾既为神明,司时空权柄,理当尽责。”
作为时空之神,无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时做什么样的事,随她怎么肆意妄为,只要不触到底线,都无所谓。而她之前不在神座,虽说是天道惩罚,但未尝不是因为父亲知道她的想法后的特意纵容。
倒是庆幸她离开后,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她已经任性了太久,如今天地有难,自然义不容辞。
“吾生来便是为了如此,诸位不必忧烦,不过是以身修补,从此以后,时空法则即吾,吾即时空法则。”
从今往后,每一点空间里都有她,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里都是她。
她存在于神座之上,永不坠落。
金银双色图案交织成一片明光,从足踝蔓延到她的面容,那片光越来越亮,而她本人则像是融进了光芒中,像一滴水流入湖泊,像婴儿回到母亲的子宫,无尽的温暖将她包裹。
却在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将她一把抱住。
那一瞬间,非明忽然觉得一切圆满,唇边挽起一个笑,连眼角流下的泪也是喜悦的。
“杀生丸,你也要来阻止我吗?”
如果是最初相遇的时候,这个男人大抵什么都不会说,直接粗暴地把她拉走。对他而言,天下人死了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只要他在意的人能够活的好好的就够了。
可是如今他已经无法用蝼蚁去形容人类这个族群,他们有好有坏,有善有恶,是由一个个截然不同的个体组成。
她为天下献祭,他也说不出阻拦的话。
于是非明便听见他淡而温柔的嗓音,像湖水里溶溶月色,“我陪你一起。”
她顺从了自己的本心,说:“好。”
渡劫到大乘期的心魔劫,已经完全不是非明的心魔了,更像是天道对她的一场问心的考验。
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明非本人的缘故。
非明和明非不同,非明天生就是时空之神,执掌时空法则,得到了这样的权利,那相应的责任也必须担起来,无论周围的人是阻拦还是催促,她该做的事情从不会因为别人的言语而改变分毫。
与其说是为了拯救天下,不如说是履行自己的职责和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