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兄……”
房间里传来低低的呢喃呓语,女孩子的声音软糯含糊,眉头紧蹙,脸上尽是痛楚的神色。
她被人拥在怀里,头脑昏沉,眼角眉梢汗水混合着泪,只能发出毫无含义的泣音。
“师兄……我好疼啊……”
拥抱着她的男人听了她的话,顿时收回手,他低下头看她,女孩子窝在他怀里,看上去小小一团,又因为脸色惨白,显得越发稚弱可怜。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那就不练了……”
他闭上眼,脸颊碰着她的脸颊,眼里有挣扎的神色交织,可到底谁也不曾看见。
女孩子听了这话,迷迷糊糊睁开眼,“不行……师父他们会怪你的……”
男人眼里的挣扎更甚,一边是养大他的师父和宗门,另一边却是师妹的修为,甚至生命……
施柏有时候真恨不得时间长些,再长些,或者他能够更努力,修为增长得再快点,就不需要像这样,汲取师妹勤勤恳恳修炼出来的灵力。
他声音那么轻柔,温和得听不出内心里一丝一毫的痛苦内疚挣扎悔恨,女子们大约都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可明非却是那个例外中的例外。
师父和宗门的长老们都说他们天生就互为阴阳一体,气息交融圆润,一起打坐修炼时,从来不分彼此,契合得根本不像是两个人。
可是每一次,每一次她修炼的成果,最终都会被灌注到对方的身体中,被他接受,吸纳,融合……彻底成为他的力量,促使他更快的成长,长到他有足够的力量去挽救那场将来不久后的灭世之灾。
每一次抽取灵力的过程都像是被人活生生抽掉全身的血液……真的太疼了,谁会喜欢一个永远只会带给自己疼痛的人呢?
他们阴阳双生,正如同一个人的两面。
他在阳光下,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第一天才,未来更是被人奉若神明的救世主,飞升仙界。
而她只是他的小师妹,藏在他的光下,像一株在黑夜里的睡莲花,来不及开放,就安静地枯萎。
从生到死,连名字都少有人知。
到了最后,唯一会永远记得她,每年到她坟前献上一束花的人,竟然还是施柏。
明非有怨,有恨,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那场灾难太过可怕,责任压在了她和施柏的肩头,谁也不敢承担说放弃的后果。
他们被逼着一起向前走,只是可惜她来不及看见成功就陨落……
秋日的细雨绵绵,带着凉意的风吹入房间,非明睁开眼,想起梦中的场景,不由得抿住唇,眼帘懒懒垂下。过了片刻,才撑着床沿慢慢坐起来,起身走去窗台前。
昨晚的窗户关的并不严实,竟是让风吹开了,那阵大风来的又急又猛,吹完窗户就溜走,她也懒得去关。
如今的风又是轻缓舒适的,慢慢撩起她砂色的长卷发,在阴雨天里显出微妙的明媚感。
不知名的小镇并不大,客栈却不少,来往的也尽是些行人过客。
修真界里什么样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人修、妖修,或者是鬼修,长成什么样子都不足为奇,如非明这般的异瞳也并不罕见。
只是她身形娇小,眼睛颜色生的如同稀世奇珍,还是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凭谁也想不到号称正在闭关,宅在魔界几百年没出来的魔帝会出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子上,甚至都懒得做半点伪装。
所以大家稀罕一阵也就过去了,日子还是照常过。
非明有时候觉得修真界和人间的江湖没什么区别。
能修炼的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常,不能修炼的或是修为太低天赋太差的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子,那些修士们觉得琐碎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普通人而言就是新一天的趣事和谈资。
一样会有陷害背叛勾心斗角,只是大多数人都不会做的那么极端,嫉妒厌恶嫌弃……想要变成恨意是多难啊!只有手中有了力量,才会格外肆无忌惮放纵自己。
于是波澜顿生,起伏不息,惊心动魄。
非明对施柏是没有恨意的,对天玄宗也好,她的师父也罢,其实都无所谓爱恨,因为明非本身的情绪就是很淡的。
那个傻孩子,就算是根基慢慢被毁掉,就算是在根基被毁掉之前,还被宗门长老们榨干最后一点价值,被他们强行灌注功力,再将自己作为中转站,把那些功力转移到施柏身上,也只会轻轻地哭着说:“师兄,我好疼啊……”
然而这一次,她的师兄流着泪,却到底没有停手。
他将这支永远无法开放的花朵,生生折断在自己的掌心。
明非并非死于根基被毁,她是被宗门长老,她的师父,还有她的师兄杀死的。
那个傻到连抱怨也不会的孩子,让人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疼。
非明想起自从自己来到明非身体里,闭关修炼,重伤施柏这两件连着一起做的事,心里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施柏这个人,你说他虚伪吧,其实并没有,他所说所做的都是真的也并非软弱,他抗争过不止一次,甚至被宗门关过禁闭,让他“好好反省”!
明非的怨恨也从来不是对他的,甚至不是对着宗门的,她只是不明白这样的命运为什么偏偏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好像一切都是命运在后面逼着她和他前行。
非明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所谓的命运,只是没有挣扎过就自动认了输。
天道给了他们出生,而出生之后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