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乘黄在龟背岛上陡然现身,陆轻舟对薛湛还心怀些许仁念。昔年慕容凡之事引得众仙家口诛笔伐,他身为其首座弟子,本该匡扶门中大义,引凌霄阁众人拼死抗之。
乃至后来许多次的午夜梦回,陆轻舟来来回回,辗转反侧,总梦见他从昆仑虚的大雪。
那时昆仑虚漫天寒白,松柏长青,他一人一剑顶着漫天风雪下山,雪中的凌霄阁废墟被他抛在了身后。
他并不曾后悔此背信弃义之举,倒是那时薛湛年幼,他念他出身宗门,总不至于无处可去,便将他孱弱的师弟留在了昆仑虚上。
一别四十年,想必这四十年里想必他受了许多苦,否则昔年朗朗一个温润少年,怎的竟修成了这般阴鸷之人?
陆轻舟有时心怀惭愧,更多的时候更感痛心疾首。
要说慕容凡一人之祸惹得凌霄阁上下百十号人一命呜呼,而他陆轻舟身为慕容凡最得意的弟子,他所受之苦也并不见得少去多少。
是以陆轻舟尤为不懂,这已然败了的虚名,为何便这般重要?
重要得乃至于薛湛不得不同乘黄合谋来为凌霄阁谋一个善果。
陆轻舟想不通透,越想便越焦躁。他将一腔愤懑尽赋于剑上,只见十二把飞剑凌空斩落,直将那三匹巨狼惊得连连后退。
尘沙四起,小山上的泥土簌簌往下落,本不见得多少绿意的龟背岛上经此剑意摧折,更显萧瑟与肃杀。
方才众人刚出山洞,尚来不及布阵排兵,三匹巨狼见了人扑上来便咬。
临衍当机立断退了半步,道:“散开!”
映波听令,直环着小岛边沿窜了出去。三狼一时失了焦点,只得分去一只跟着他跑。
临衍亦往反方向狂奔,半人高的巨狼追在他的身后撕咬。狼群脚步甚轻,他不敢回头,只敢凭着风声判断这巨物究竟追上了没。
眼看三狼分立,三人环岛各站一边,岛中间的乘黄摇了摇尾巴道:“你们当本座瞎的么?”
只见它仰天长嘶,尾巴倒竖,眉间幽蓝火焰暴涨,尾巴周围也腾起一团幽蓝的火。
一簇火焰分离成数个蓝色浮点,浮点汇聚成环状,乘黄弓起背,扬天又低吼了两声,而幽蓝色火焰倏忽散去,直朝四方飞射!
这火焰有销骨之能,众人不敢大意,闪转腾挪,纷纷避过。
前有销骨之火,后有巨狼紧随其后,临衍沧海一震,挽出一朵剑花。
那巨狼不料其中途折返,龇着牙偏了偏身子,却见临衍一式风声鹤唳当头砍下,其剑光之锐,眼看就要将它劈作两半。
巨狼就地一翻,长剑在泥土上留了一道刻痕。那巨狼龇牙咧嘴,目露凶光,跳起身便朝临衍扑去!
它飞身而起时近两人高,临衍不敢轻敌,剑光斗转,一式“仙人指路”直插它的颈部而去。
按说兽类颈部最为脆弱,却不料“叮”地一声,原来三狼脖子上都套了一个铁项圈。想来此狼早被人豢养多时。
不单脖子,三头巨狼的腹部皆覆了一层铁甲,寻常刀剑奈何不了。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饲狼者是谁。
巨狼被沧海的剑光震得就地一滚,翻爬起身又朝临衍扑。它方才一击不成,正自恼怒,此时那畜生后腿弯曲,迅如闪电,似是尽了全力。
一簇幽火直贴着临衍的腰部而去,他挺身避过,剑光不止,由下到上划过巨狼腹部。
巨狼凌空遇袭,虽得铁架护身,到底吃了他的锐利剑气。
只见它落地不到片刻,往小山上略一借力便又朝着临衍的脖子咬。
那头映波惨呼一声,原来他被乘黄幽火沾了,大腿上被灼了个洞。
莫说此间深夜,群狼天然占优,便是几位少侠上身避让这漫天飞射的幽火便已足令几人头大如斗。
临衍被那巨狼缠得心浮气躁,左手不停,而那头陆轻舟剑光横扫,大开大合,眼看便要将巨狼钉到山坡上。
“列阵!坠星!”
若就这一人一狼的分流打法,只怕不消片刻,众人战而力竭,岛中乘黄昨收渔利,实在血亏。
沧海朝天一指,天空中迸发出烈烈白光。那头映波亦强忍疼痛幻出白光。
三人互呈鼎足之势,三道白光冲破夜空而去,片刻后,夜空之中浮出一个巨大法阵。
三人虽师承不同,但各自的师门又都有些渊源。
这坠星之阵本是吴晋延的手笔,陆轻舟又素爱同庄别桥切磋问技,一来二去,这坠星之阵反倒成了三人共有之技。
夜空中浮现出点点寒白,莹亮似星,星辰同地面上之法阵相互牵制。
岛中乘黄摇了摇尾巴,正老神在在,却见那漫天寒光如星垂平野簌簌往下坠落,每一着均携风雷直势,每一式均让人避无可避!
大地轰然作响,寒夜霜天摇摇欲坠,龟背岛四周的浪花将石壁洗刷得沙沙作响。
小岛猛地摇了一摇,却原来三人气海太甚,枯草尘埃被剑光砸出巨洞。泥土龟裂之处,黑沉沉的一片玄武龟壳渐渐浮了出来。
陆轻舟大惊失色,不料薛湛用以布局的竟是这等神物。
还未等他何止出声,那头临衍剑光飞旋,剑随心至,趁巨狼被阵法钳制之际,一剑便将它的头颅砍了下来。
血雾弥漫,小岛左右晃动,陆地深处一股蛰伏已久的力量呼之欲出。
这巨狼不知沾了何邪法,似妖非妖,其气血引得龟背渐渐苏醒。
岛中乘黄也觉出此地有异,冷哼一声,道:“也罢,便是有人做了玄武口粮那也一定不是我。”
它话音未落,凌空飞跃,直朝映波处扑咬而去!
三人中映波剑法最弱,却是当做破阵首选。此时他正被巨狼扑咬得连连掣肘,甚是狼狈,乘黄尚未落地,便见三把飞剑直插入土,挡了它的去路。
乘黄回过头,只见妖血浇了临衍的一头一脸,热度顺着他胸前的伤疤奔流至四肢百骸,而他此时已不屑压抑其血脉里根深蒂固的凶性。
他眼尾微红,妖纹顺胸口往全身蔓延,一人一剑森然如鬼。乘黄仰天大笑,道:“那时在饶城未能将你撕成肉泥,当真可惜!”
言罢,它调转枪头,猛朝临衍扑来。
二人剑意相抵,气海激撞,乘黄虽看似娇小,但它扑咬而来的力量断非巨狼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