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旋转,一束寒光一闪即逝,待临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被陆轻舟拽到了日晷之中。
目之所及,天地白彻,小寒山青松俊挺一如连排的士兵。炎夏的暑气蛰伏在西昆仑九尺寒冰之下,临衍听到小娃娃的哭声,紧接着那身着斗篷的妖异之人便如上次一般,同他打了个照面。
那便是宗晅,他的父亲。原来他血脉之中奔流的残酷与杀意,早在这时便已袭承完整。
“你是谁?”
日晷外的对决还在继续。
眼看夜歌不答,陆轻舟又问:“阁下妖气冲天,想来修为已余百年。他们说你是天枢门长老,恰好在下乃仙门弃徒,同您交个手,讨教一二,您看如何?”
“……你这样一身修为,为何这几年在仙门之中倒从不曾现身?”
日晷外夜歌与陆轻舟激战正酣,全不顾周遭祁门镇已乱成了一锅粥。
原来方才肖连城眼见着顾昭被云缨一剑砍下头颅,尚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只见十二把飞剑当空落了下来,齐齐往夜歌的身上一劈。
他本以为肖卿的剑道已算霸道,此一看,这几剑下去,当真有抽刀断水之势。
“你我同辈对阵,不需与小辈为难。”
天枢门众人不料下山捉个大师兄尚能遇上这种事,一个长相酷似云缨长老之人不由分说将顾昭斩于剑下。
众弟子还没来得及悲戚,那小巷之中却又窜出了一人。
只见陆轻舟手腕一转,两只小鸟从他的袖管之中腾空而起。
众人被他这变戏法一般的手段唬得愣了一愣,夜歌当仁不让一剑劈下来,两只鸟一落一逃,陆轻舟趁机回以一掌。
这一掌名叫“穿花拂柳”,名字听着虽很是骚气,但其实为昔年凌霄阁长老吴晋延的成名之技。
陆轻舟在凌霄阁中所学甚广,生冷不忌,这一式穿花拂柳的掌法讲求轻快灵捷,气海变幻莫测,并不十分大开大合。
但于此紧要关头挡下夜歌一剑之力却是绰绰有余。
二人气海相冲,酒坛子火星子亦被冲得四散开。掌风过处,肖连城忙掩住双眼,待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方才还好端端的临衍二人此时却已凭空消失了。
大火逐渐小了些,被火光惊扰了的祁门镇百姓惊魂未定。
夜歌眯着眼睛冷笑一声,指了指陆轻舟手上那一枚小小的日晷,道:“你这倒是个有趣玩意。”
陆轻舟以拇指和小指扣着那日晷,一面收了掌力,道:“巧得很,我也觉得此物甚是好用。”
他一边说,一面念了个扶风咒有意将夜歌往长街尽头引。
夜歌瞥了一眼他手中扣着的日晷,冷笑一声,不得已抛下了天枢门众人而去。
西侧火光冲天,有一神鸟凄厉嘶鸣,腾空而起,拖着长长的尾羽往西边。祁门镇上下一时手忙脚乱,有吆喝救火者,有寻着失散亲眷者,登时乱作一团。
肖连城方才头脑一热,扰了师兄去路,此时还没来得及想出个对错因果便见一队官兵高举火把而来。
长街凄冷,火光冲天,那酣战之中的两尊大神早又战到了何处。
此时天枢门众人皆着白衣,皆一脸悲戚,与祁门镇诸人格格不入,甚是可疑。
为首的官兵大喝道:“宵小莫跑!”
众弟子始料未及,一个不慎,被祁门镇官兵围了个毫无招架之力。
另一边,陆轻舟与夜歌且战且往城西郊外挪。陆轻舟不敢妄下杀招,盖因此人妖气太盛,修为远非一般大妖可比。
他不知敌方底细,便也不敢轻露底牌夜歌不下杀招则是因着他将那小玩意揣到了裤腰带里,顺手拔了剑。
此物即便仙门众人不认识,她却是认识的。
昔年宗晅同慕容凡会面之后,宗晅以一只乘黄幼崽换了慕容凡手上的一个双鱼云龙佩。
那玉佩与这日晷有着异曲同工的妙用。
夜歌剑下生风,直取陆轻舟面门。陆轻舟闪身一避,她腕上金铃一响,足下生风,左手直往他腰间探去。
陆轻舟一剑削往她的手腕,夜歌回以一掌,剑光过处,他只觉此人修为实在可疑。
此人必不是云缨要说仙门心法,陆轻舟在凌霄阁时便已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一番变幻莫测化骨绵柔之诡谲,他竟闻所未闻。
十几招拆尽,陆轻舟心念日晷,渐渐落了下风。只见他侧身刻意卖了个空,反手露了一截裤腰带,而那枚日晷正被他揣在裤腰里。
夜歌心下大骂这臭流氓,手上不停,曲手成爪,只想着若能顺道将此人阉了也是乐事一桩。
陆轻舟剑尖一转,长剑生风,直划往她的脖子。
夜歌反手握剑挡了颈边利刃,陆轻舟低头看着她距他裤腰咫尺之距的手,笑道:“那么想要?”
夜歌一挑眉,左手手腕翻转,一掌便朝他小腹上拍去,恨不能拍死这个登徒子。
陆轻舟连退几步,小腹上生受了她的一掌,正钻心火燎地疼。他长剑翻转,剑刃上已然淬了火。
夜歌本以为他要以此火火光同她对战,不料陆轻舟将那淬火的长剑往空中一抛,道:“这要么?”
夜歌愣了愣,只见陆轻舟双指合并,大呵一声:“风来!”
长剑上之明火陡然窜起数尺之广,一阵狂风旋即而至,风火相合,霎时崩裂,天地震啸。
夜歌再不敢小瞧他的奇技淫巧。只见陆轻舟指尖朝天一指,那悬置在二人头顶上的淬火之剑刹时光芒暴涨。
当空以剑身为圆心张开巨大法阵,夜歌只觉脚下脱力,却原来地上密匝匝如星辰一般,也张开了异色的法阵。
头顶的法阵与地上的星辰相互牵制,陆轻舟广袖一卷,剑光胜雪,星辰纷纷扬扬,当空坠了下来!
此坠星之阵的剑网繁密而锐利,无孔不入,扰得夜歌束手束脚。
陆轻舟一击罢,也不敢恋战,只见他御着那半空之中的长剑收到手中,道:“恕不奉陪,下次再陪你玩。”
陆轻舟转身欲走,夜歌冷笑一声,双手合十,只见祭出一个巨大的钟被她抛上了夜空。
“此乃……”
陆轻舟边跑便回头,还没有说完,夜歌便道:“坠星之阵?原来竟是凌霄阁旧人,有趣有趣。你们的人还没死完?”
陆轻舟闻言一剑飞射而去,寒光尽雪,不容分毫闪失,直朝空中那口巨钟而去。
巨钟陡然胀大至两人大小,星辰一样的剑光尽被此金灿灿的巨钟隔绝在了她的身侧。夜歌将短剑一抚,沉沉的剑身之上便也淬了一段火。
“你本不善使剑,何必勉强?”
陆轻舟此时已跑开了三丈之远,他口随心至,虽不敢恋战但也不妨碍他口头调戏敌手。
夜歌心头躁郁,实在不懂为何今晚遇到的人都如此聒噪。
巨钟嗡鸣,四野巨树瑟瑟发抖。陆轻舟忽见一片树叶被那巨钟吸了进去,紧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沙土树叶,树枝与石子被那金灿灿的巨钟吸得浑天乱窜。
“你本是用刀的,我看你这剑法惨不忍睹,实在替你着急。”
陆轻舟嘴上不停,夜歌被他扰得心浮气躁,恨不得将他拆皮剥骨以慰一腔战意。
那巨种将祁门镇外的一川矮树浅草纷纷吸了进去,陆轻舟跑不得片刻,也觉出一股空前大的吸里将他牢牢束缚住。
他运起扶风咒跑而不得,夜歌御着短剑飞往空中。短剑与巨钟相撞,嗡鸣声过处,陆轻舟气血翻涌,险些呕出一口鲜血。
虽为鏖战之时,他亦口不饶人,念叨道:“阁下这套心法倒实在有些眼熟?”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