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一日,待送走了所有宾客,回到静仪轩,慕晴泠已经累的不想动了。倒是一屋子的丫鬟精神头极好,叽叽喳喳的闹着要看自家姐的及笄贺礼。云桥、云溪、云笺、云吉、云罗几个,把贺礼单子拿过来一一请姐看过,“姐,先看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赐礼吧,这是大的颜面啊,何况咱们几个还没见过,这特意赐下的,定是顶顶好的吧。”
慕晴泠一听这话,蓦的想起今日六公主言语婉转之间的未尽之意,忍不住又是一阵脸红,却还是点零头,接过礼单。金玉珠宝、古玩珍品、药材香料、日用之物,写了满满一礼单,慕晴泠细细看过,指甲在粉色海螺珍珠头面一套这几个字上掐了些许印子出来,心里怦怦直跳,果然……
历来珍珠以东珠为尊,以色白、莹润、个大、圆润为上佳。宫中赐礼,若有珍珠,向来都是珍珠。这海螺珠,又名孔克珠,一则十分稀少,二则因其是粉色的,难免有不庄重之嫌,宫中赐礼,向来是不会有此物的。除非……除非有人特意寻来此物。
慕晴泠忍不住摸了摸有些发烫的绯红脸颊,当日在杭州,她与萧岚洺闲谈之时,被萧岚洺看见了那一串绯色珍珠,便随意多问了几句,慕晴泠虽然隐去了许氏想要夺取此物给女儿添妆的事,却也将那原本是母亲生前爱物,现如今她与外祖母两人各执其一留作念想的事告诉了萧岚洺。当时萧岚洺并未曾什么,却不曾想,原来那样随口的一句,他也记在了心里。
“去把那一套珍珠头面拿过来我瞧瞧。”“是,姐。”云桥应了,将一个巨大的红木描金的匣子搬了进来,慕晴泠原本那一点儿女情思都被弄得有些无语了。“云桥,你确定这里面是珍珠头面?”慕晴泠有些不确定。云桥也有些为难的道:“应该是吧?上面的签子上是这样写的啊,这宫中,想来是不会错的吧?”就是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首饰匣子。
慕晴泠亲自打开匣子,却见里面还有一个匣,打开之后,果然是一副色色最佳的绯色海螺珍珠头面,饶是几个跟在慕晴泠身边,颇见了些世面的大丫鬟都有些被镇住了,“姐,我瞧着,这一套竟是比姐原本有的那一串更好一些。颜色鲜艳夺目,珠子硕大饱满,还大均匀并无坏损,当真是难道。”云桥叹道。
慕晴泠也十分喜欢,“宫中之物,自然不同凡响。”“咦”却是云溪,“姐,这匣子里还有一个匣子。”怪道这匣子如此巨大,原来这里面竟是又装了两个匣子,一个在上,装的是头面,一个在下,却不知是什么东西。云罗想去开,慕晴泠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她有些不自在的道:“这里面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必开了。你们去把姜家的礼单拿过来我瞧瞧。”
云桥跟在慕晴泠身边最久,知道的最多,虽然她不如慕晴泠聪慧,但此时见慕晴泠这样,也是猜到了几分,“姐,你这话可不对,这宫里的东西,便是一纸一草都是好的,你常,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这太后娘娘的赏赐焉能不是要紧的东西。”吧,竟作势要上前去掀开。慕晴泠赶紧拿身子挡住,云溪、云笺、云吉、云罗几人对视一眼,也玩笑上去,作势要隔开自家姐。几人闹作一团,只云桥最可恶,竟然挠慕晴泠的痒痒肉,慕晴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罢了罢了,你们若是要看宫中之物,就一人拿了一物回去慢慢看吧。”吧,就将其中金钏、金镯和赤金长簪等物分给几个丫头,又给了每人一匹料子裁衣裳。几个丫鬟既得了赏,自然也就见好就收。
因着刚才慕晴泠要姜家的贺礼,几个丫头玩笑过后,便将贺礼单子并几样贺礼拿了过来。慕晴泠看了一眼,几乎眼泪就要下来了,都是些文房四宝、经史子集,甚至其中一些还是孤本。
且不贵重与否,单这其中的含义,就让慕晴泠感动不已。自她重生以后,因为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尖刀,慕晴泠战战兢兢,有时候甚至夜不能寐。她不惧死亡,她这一世本来就是重来的,就上的恩赐,哪怕没了,她也不会害怕。但是她怕的是,外祖母无法安度晚年,更怕慕家就此断了香火,日后父母灵前无人供一碗饭。
后来她与俞文远达成了同盟,俩人本就是亲戚,又同病相怜,倒真是生出了几分兄妹之情。后来又有萧岚洺的刻意回护。但是真的,俞文远因着骨肉血脉,萧岚洺因着对她的情谊,都不算她真正的能耐。
唯有姜老太爷,姜老太爷起来是她爹的座师,又和俞家是亲家,但是她爹多年外任,她进京之后又被许氏刻意养在深闺不见人,姜家本来就和俞家淡淡的,这也导致她从未与姜家有过交集。唯一的交集,也是此番回京后,因着文安的案子,透过文远,有了些瓜葛。
其实当日慕晴泠让俞文远将她的推测告诉姜老太爷的时候,她也有些惴惴,不知道姜老太爷因此会对她有什么样的看法。纵然慕晴泠一直要强,却也得承认,她千好万好,只一样,是个女子,这便是最大的不好。世间女子何其艰难,纵有万般才学,也不能科举出仕,为万民谋福祉。更何况,你再好,别人也更在意你爹是谁,你兄弟是谁。如今慕晴泠父母双亡成了孤女,就更有人要嚼舌根嫌弃命硬了。一个孤女,你读经史子集,便有人要挑剔你的女训女则了你思虑周全,谋略万千,就要挑剔你不够娴静本分了。这中间的苦楚,除非设身处地,否则难以感受其万一。
万万没想到,当日的一点源法,竟然能让姜老太爷今日亲自登门,还送给她这些东西。虽则不算多贵重,但是其中的意思却很明了,姜老太爷欣赏她,甚至鼓励她。并不介意她这年纪,就心思多端,也不因为她是个女子却要插手外间的事,就嫌弃她不安于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