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点上灯火的灶间,筷子飞快落去菜盘,道人摞了几片肥肉、青菜,端着碗哒哒的往嘴里赶,目光来回在陆小纤、陆老石身上瞟。
一旁,李金花拿筷头敲过去:“打仗呢?没人抢!”
回头,端起碗朝儿子那边靠了靠,低声道:“良生,那王老头真的拜你为师了?”
“也不算。”
陆良生夹了一口菜,看到母亲那说不出来的表情,笑了笑。
“…见他一把年纪,求道心切,加上他本就有一些本事,算是圆他的梦吧。”
说到这里,忽然心头一动,旁边母亲一句:“太好了,往后那老头要低着头跟老娘说话……”的话,也没在听进去。
一道只有他能听到的法音,隐隐约约在响。
“狐妖胭脂,求见栖霞山陆先生。”
陆良生面上带着笑意,两三下吃完饭,放下碗筷朝父母、道人说了声:“慢吃,我先回房。”
起身,挥袖隔空拉开房门,走去檐下,回到房里,蛤蟆道人顶着被子搓着蛙蹼站起来,看到徒弟两手空空,愣了一下。
“为师饭呢?”
“红怜等会儿给师父带过来。”陆良生说了句,心里念着刚才的结阵传来的法音,手一招,书桌上的狼毫笔飞来,做为法阵阵眼的一幅猴子压在山下的画放去画架铺开,没墨的笔尖轻轻点在上面,法力荡开一圈涟漪,透过房屋扩散开去,连接上了山头的画阵。
一股妖气在一片青翠灵气间颇为显眼。
“胭脂……好像是河谷郡张府上那只。”
时间过去将近三年,如果不刻意去想,陆良生都快把这只嫁给凡人的狐妖给忘记了,但来栖霞山是为何?
思虑的片刻,蛤蟆道人环抱双臂,靠在床尾架上,歪着脑袋看着徒弟,那边,陆良生放下毛笔,袍袖左右拂开,手掌按在双膝,慢慢阖上眼帘。
法识进入画里,顺着密布法阵连接的灵气,再次睁开眼,眸底泛起了法光,人屋里,看到的,却是夜色下的栖霞山泥道,以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跪在地上。
夜风拂过道路两边的山麓,林野哗哗作响。
好半响没有回应传来,那方挽弓的军阵令她和孩童感到不安,胭脂拉着孩子额头又触在地上,磕了一下。
“狐妖胭脂,求见栖霞山陆先生……”
还是没有回应传来,心里一黯,胭脂拉起孩子,朝黑色亮有灯火的村子躬了躬身,转身离开。
“胭脂?”
陡然有清湛的话语从背后的夜空响起,女子脸上表情先是愣了一愣,随后泛起欣喜,旁边的孩童好奇的回头望去,原本黑色如墨的天空,隐隐约约看到一张硕大的人脸,正看过来,吓得小脸一白,但跟着就被母亲拉的重新跪下。
“娘,那是什么…”
胭脂没有理他,伸手按在孩童后颈,催促道:“明月,快,给陆先生磕头。”
母子俩跪在地上,朝着夜空上的人脸,恭敬的连磕三下,完毕后,胭脂头也不抬起,就那么盯着地面。
法阵灵气交织出的陆良生的脸孔看着下方母子,微微皱起眉头。
“你母子二人这是何意?”
下方,胭脂连忙抬起头:“陆先生,夫家遭了变故,廉诚他一个月前去了,公婆也在半月前悲伤过度相继离世,先生也知晓,妾身用妖丹给廉诚续命,寿命也不长了,不想这孩子将来孤苦无依,没人教导,特来求先生收留他。”
含着眼泪,将身旁的孩童推了一下:“明月,再给陆先生磕头。”
晃着小辫的孩童眨了眨眼睛,明白那天上的人脸是母亲认识的人后,胆子多少大了一些,走上前,又跪下来。
“陆先生,我叫明月!”
稚嫩清脆的嗓音里,还未跪下的小人儿就被一阵风吹的站回去,上方夜空,陆良生开口说了句“不必跪了。”便陷入沉默之中。
人与妖结合,必是孽缘,陆良生也没想到张廉诚会这么快就死了,连带累及了张洞明老两口……而这狐妖也因分去寿命,留在世间的时间也是不多,若是不收留,半人半狐的孩子,多半也会被人或妖猎杀。
看着明月透着的机灵劲,陆良生叹了口气,一时间陷入两难。
风在山里呜咽跑过,清冷的月光里,胭脂以为那位陆先生不愿意收留,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肩上挎着的包裹取下,放到地上,声音不自觉的哽咽起来。
“妾身知道让陆先生为难了,这是张府的房契,只求先生将收留明月,然后,妾身就离开……不敢多打扰先生修行。”
夜空上,陆良生阖了阖眼。
“唉…你把明月送过来吧。”
山道间随着这句话,立在前方的军阵让开了道路,呼啸的山风也渐渐停下,胭脂抹去眼泪连忙抱起孩子,从军阵中间过去,以为两侧的军人乃是陆先生招来的阴魂驻守,朝他们躬身行礼一番,这才加快脚步跑向远方的山村泥道。
母子俩进来时,秋日夜晚纳凉的人还很多,刚一进村,那边的陆盼等人顿时跳了出来,拦在胭脂去路前。
八人粗臂一拧,凶神恶煞的打量对方,毕竟知道这世道妖魔鬼怪繁多,也不敢大意,万一要钻进来一个厉鬼怎办?
陆庆挑了挑下巴:“你是哪里来的女子,到我们村干什么?!”
“妾身是来寻陆先生的。”胭脂有了陆良生的首肯,说出这番话也显得有些底气。
八人目光上下打量这俊俏小娘子,最后目光落在三岁孩童身上,顿时愣了一下。
一旁,陆喜悄悄拉了拉陆盼的衣角,小声道:“这不会良生在外面的女人吧?现在跑来寻门了。”
“瞎说,良生岂会那种人,他屋里还有俊俏女鬼…呃……女鬼能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