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静地注视着她。
她亦只是沉默。
最后,她只道:“再见,易先生。”
然后转身离去。
他一直坐在那里,仿佛她从未曾来过,室内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水气息,若有若无。
她就像一个影子,更似一场梦,在他沉睡的时候出现了无数次,可是每次醒来,总是一场虚幻的空境。
他忽然觉得虚弱,这短短的几十分钟。
二十余年来,他无数次臆想过与她的重逢。
他想过在无数种情形下,可是没想到她会如此镇定,如此从容,波澜不惊得令他几近失望。
他以为多年的仇恨会让她对自己歇斯底里,他以为她会恨透了自己,他以为她会以激烈的言辞向自己宣泄。
可是今她这样冷静,就仿佛一场不相干的戏,早就排练好了台词,只是照着念一遍。
他一直以为所有的情节、所有的台词都由他来把握,现在却觉得有些心浮气躁,仿佛是哪里不对头。
他按下内线告诉秘书:“联络赵子承,不管用什么方法,替我联络上他。”
秘书没有找到赵子承,最后却是赵子承自己找上门来。
秘书室十分意外地报告他:“赵先生来了,易先生您是否见他?”
他正在吃药,闻言随手撂下了药片,:“马上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秘书推开双门,赵子承却站在门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的目光迷惘而茫然,只是看着他。
易臻望着他,心中错综复杂,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他竟然这样肖似自己,连神态都如此相似。
是他的儿子,骨血相连,甚于一牵
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他是他最重要的延续,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更是他生命的将来。
赵子承的目光却渐渐冷下去,最后,他不发一言转身便欲离去。
“子承!”
他叫住他:“你母亲刚刚来过,也许你不知道她了些什么。”
赵子承静静地回头望着他。
窗外风雨交加。
赵子承的眼眸里平静无波。
令人窒息的沉寂。
最后,他:“易先生,我见过你。”
他的声音里似渗了冰,易臻忽然觉得心里发寒,赵子承的目光也似渗了冰,冷而锐利:“三岁的时候在幼稚园,你曾经在窗外看过我,当时我并不知道你是谁。大学时我的毕业礼,你当时假意从礼堂外经过,我只见到你的背影。或许更多次你曾经在暗中注视过我,可是我并不知情。”
“你是我的儿子,我希望你回到我身边。”易臻的声音里不由透着疲倦,“我老了,再没有别的愿望,只是想要你回来。”
“不如,因为你没有别的儿子,而东瞿又需要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子承!”
他语气平和而淡定:“易先生,我永远也不会承认我们的关系。”
易臻望着他,仿佛没有听清他在什么。
他对易臻:“我不会承认我与你的关系,正如你当年毫不犹豫地背弃大姐。你所拥有的一切,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请你别再妄想。”
易臻反倒笑了:“你知道你在拒绝什么?你在拒绝我的继承权!你在拒绝几百亿的财产!”
他仍旧微笑,明亮的眸子望着他:“易先生,你习惯了用金钱与财富来获取这世上的一切,但对我而言,有很多东西,比金钱与财富都要重要得多。所以,我拒绝。”
他的每一个字都似鞭子,无情地抽打在他心上:“我一直觉得害怕,你知道吗?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一直害怕,在我知道之后,我更觉得害怕。以前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现在我知道,我是害怕我同你一样,可是现在我更清楚地知道,我永远不会同你一样。我永远不会背叛大姐,我永远不会放弃我爱的人。这是我跟你不一样的地方,永远也不会一样的地方。”
易臻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可是你现在身负巨债,明就会身败名裂。”
他嘴角勾起笑:“今时今日你确实赢得十分漂亮,我确实输得一塌糊涂。”
他面向窗外,白茫茫的大雨笼罩了一切,什么都看不清了,他的声音和着雨声,带着些微的凉意,“事已至此……如果你要我从这里跳下去,那么,我就让你如意……”
赵子承用力推开窗子,风呼啦啦地灌进来。
写字台上的文件纸张哗哗地飞扬得满满地,而他立在风中,如同一尊塑像,任凭狂风挟着冷雨卷进来,淋漓地飞溅在他身上。
窗外是黑沉沉的,墨一样的海……
易臻整个人抢过去,“砰”一声按在玻璃上,终于将窗子关掉。
可是却扶着玻璃,痛楚万分,咬牙坚持着,不肯弯下腰去,似乎整个人都被一柄无形的长剑刺透、剖裂开来。
胸口的剧痛令他觉得无法呼吸,几近窒息。
赵子承望着他,一字一顿:“易先生,如果今时今日你不肯让我死,那么从此之后,我们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