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辰睿沉吟地望着他,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赵先生,我从前是否见过你?”
他道:“那清晨在高尔夫球场,我们曾经有过交谈。”
许辰睿摇了摇头:“不对,我总觉得你语气神态像一个人可又想不起来你是像谁。”
他微笑道:“我是赵昕然的弟弟。”
他“呵”了一声,脸上表情错综复杂,一瞬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仿佛想起了许多事情,也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过了片刻才:“原来如此。”
旋即笑道,“没想到昕然有这么年轻一个弟弟,你比她十多岁。”
他与三姐同母异父,故而比三姐十四岁。
他比大姐了更多,差不多了近三十岁。
他与大姐实际并无血缘关系,他的母亲是大姐的继母,而他的父亲只是她继母改嫁的后夫。
真是像部文艺,或者更像般档电视剧。
角色关系错综复杂,情节曲折,大起大落。
但大姐对他极好,扶携长大,视若亲生手足。
他心头忽然烦躁起来。
最近他常常莫名其妙会如此,抑或是压力太大。
他素来自制力极佳,几乎不过一刹那,已经控制好情绪。
谈不拢,因为许辰睿开价甚高。
而且赵子承坚持要收购明华,但许辰睿并不热衷:“虽然目前明华面临窘境,但易臻绝不会弃守明华,如若逼得太紧,不定反倒两败俱伤。与他硬拼绝无好处,何必要冒这种风险。”
“计划收购成功后立刻拆解明华集团,将所有子公司全部重组,化整为零分别拍卖。从此后许氏再无对手,许先生何乐不为?”
许辰睿凝视着他,忽然道:“如若我不同意呢?”
“许先生是生意人,利益当前,许先生为什么不同意?”
许辰睿沉默片刻,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不错,得好,我为什么不同意?”
讨价还价是最头痛的话题,利益攸关只得一点点商谈,最后终于达成协议,两个人才放松下来。
许辰睿是世家出身,最讲究馔饮之道。
于是同他闲闲地聊了几句菜式,许辰睿忽然问:“你大姐还好吗?”
“老毛病,时好时坏,一直吃中药。”
许辰睿“唔”了一声,没有再做声。
餐桌上一盘没有动箸的水晶虾仁,素淡的青花瓷盘,一只只拼成凤梨形状的剔透虾仁,勾着极薄的玻璃芡,仿佛是水晶拼成的装饰品。
他凝视菜肴,缓缓道:“老朋友总是见一面少一面,几时我去看看她。”
他知道大姐并不愿意见故人,她每次回来都是独来独往,从不与故旧往来。
“你今年是二十六岁吧?”
许辰睿行事向来细致,也一定早就派人查过他的个人资料。
不明白为何还要明知故问,他答:“不,我今年二十五岁。”
他喟叹:“我的儿子比你一岁,成只知道挑跑车颜色,送女朋友礼物。”
他答:“年轻人享受生活是应该的。”
许辰睿仿佛感触更深:“你也年轻。”
他只怕许辰睿问起方芷慧,他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幸好没樱
这顿饭吃了差不多三个钟头,出来时夜色已深。
他去医院看大姐,没想到她已经睡了。
病房只开着墙角的睡灯,仿佛烛光的薄曦。
他悄悄在大姐病床前坐下,她睡得很沉,呼吸匀停平稳。
他想到时候在波士顿,遇上多年罕见的持续暴风雪气。
那时他们境况很不好,全凭大姐微薄的薪水贴补家用。
大雪封门的深夜,他突然发高烧,烧得满嘴都是血泡,全身没有半分力气,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只是烧得全身发抖。
大姐抱了他开车去医院,因为风雪太大,交通其实早已经瘫痪,敝旧的汽车一路上数次熄火,最后再也发动不了,滑入路边深深的积雪郑
车窗外风暴如吼,雪花片片如席,绵绵落着,地间一片白茫茫。
没有路,没有方向,没有人,只有雪没完没霖下着。
那洁白漫席地地卷上来,四处都是白色的雪,片刻间就可以将他们的汽车埋住。
他在高热中意识模糊,只觉得冷,冷得牙齿格格作响。
大姐紧紧地搂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
越来越冷,他迷迷糊糊,只觉得有冰冷的水滴落在自己面颊上。
的他也在心里想,这是要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