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弥漫得实在太快在彼此沉默以对的区区几分钟里就已经浓稠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在江罗的意识里他们不过是旁观者,除了耳闻目睹之外并不能感知其他的事物……但颜宁仍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那浓厚得像乳汁的雾气恍若实物面纱一样密闭住了他的呼吸。
当然这只是错觉,作为纯粹意识而存在的个体并不需要呼吸,但这种幽闭的、空无一物的浓雾笼罩,还是给了颜宁一种难以抑制的战栗,好像有什么东西隔着雾气在暗暗窥伺。他下意识看了看左右,试图辨认出重重雾气笼罩下晃动不定的树影,但尚未集中精力,就听到头顶簇簇作响,隐约中有滚烫的雨滴从天而降滴落到他的脸上。
下雨了吗?颜宁抬头仰望天空不,不像,在这么密集的雨点下浓雾居然毫无退散的迹象。而且……他伸手接住了水滴:这雨水的温度,似乎太高了?
“……他哭了。”仙家突然打破了静寂声音都在发颤:“他意识到自己哭了我识我识诞生了!”
婴儿一出生就会嚎啕大哭,但这种哭声是最基础的条件反射属于毫无意识的生理机能。而一旦意识到自己在“哭”,那么也就将自我与外界分割开了,而不再是纯粹的混沌。当然我识诞生之初是如此的弱小无知江罗此时大概连哭泣是什么都根本不能理解他似乎只知道有滚烫的水滴从头上滑落,刺激了眼睛与每一寸肌肤。而在潜意识里,这滚烫的眼泪,就变成了从天而降的,滚烫的雨滴。
“等等。”颜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如果这是我识对眼泪的反应,那么哭声怎么没有哭声?”
人类六识眼耳鼻舌身意,耳识开蒙仅晚于眼识,但凡感官正常,就决不会有触觉而无听觉。但现在一切安静得异样,除了浓雾中时有时无,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声之外,他们居然听不到一丁点杂音。就连那雨水那由眼泪变换来的雨水,滴落时也是悄无声息,仅留下滚烫的触感。
仙家默不作声,似乎已经不再回应。颜宁心中踌躇,暗想既然已经诞生我识,那么意识空间中必然已经存在江罗的“自我”,只是不知道这“自我”又在哪里,是什么形状?如果真的是声音一概断绝,这个“自我”能否意识到异样?如果不是慑于仙家的三令五申,严厉宣示,他都想冒险在这浓雾中四处走走,打探打探情况。
但不用他走动打探了仅仅是片刻之后,颜宁就忽觉大地剧烈晃动,恍惚间有狂风扑面,重重树影像是活物一样朝自己扑来。他惊慌之下下意识伸手一挡,却结结实实一掌打中了粗糙湿滑的树面,而后风声呼啸,隐约有树叶嗖嗖落下,铺天盖当头罩过来。
“怎么回事”
“江罗被送到云槐树下了!”仙家疾声道:“他周围应该被设置了某种法阵,一旦时机到了就会用缩地之类的法门把人送到云槐下面个体被突然的传送惊扰,所以意识里的世界随之波动。但送在云槐树下”
不用仙家再说了,颜宁下意识顺着手掌抚摸的树干向上张望远古时两界以建木为桥相往来,凡人借之超脱,天人借之临凡那么现在,“建木”下是一个纯净的、初生的人类……“建木”上又是什么?
“上面会下来,”他喃喃道,“什么东西?”
“不要管什么东西!”仙家厉声道:“你抬头看什么?!低头,闭眼!”
但颜宁没有闭上眼睛。相反,他若有所思的抚摸着云槐,仿佛在细细把玩这棵灵异的树。他仰头越看越高,像是要窥伺树梢的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