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房被打开的时候颜宁已经撕下了一连串的死皮从双手手掌到手腕到小臂原本的皮肤都在脱落剥离,下面全是那种细腻柔润光泽无瑕的玉色肤质。这种诡异的错觉……就像是蛇在蜕皮。
“以现在的状况,你还是不要乱动为妙。”
颜宁抬起头来,看到了门口瘫坐在轮椅上依然是满脸青肿的周锐。推着轮椅进来的护士又高又壮棱角分明,明显能看出手臂小腿处制服裹不住的肌肉,与其说是护理人员,倒更像是久经考验的女战士。
“这里已经被管制了。”周锐拍着靠板让护士停下:“中央非常重视这次事件,派出了专案小组……他们的权限当然要远远高于我们现在抛出的借口是东南亚的恐怖分子潜入国内意图制造生化袭击相关区域被全部封锁涉事人员也被严密监控,等待专家一一检查。管制的理由相当充分,高棉来的那个术士也算得上恐怖组织头目。当然具体结论要等待进一步调查有些问题要刨根问底我也不一定掌握了全部事实。”
这番话明显是在大打太极、推脱责任但颜宁犹豫了片刻却问了一个大大出乎意料的问题:“江罗也在这里?”
周锐微一迟疑点头道:“他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只是失血过多稍作调养就可以恢复说实话他恢复之快确实颇为令人吃惊……”
颜宁默默点头。江罗“恢复快速”是当然的受伤初期时恐惧疼痛扰乱心神,是最危险的时候但濒于昏迷时表层意识陷于停滞,那么求生欲强烈的潜意识就会发挥作用,反而足以扭曲身体的恢复能力。他轻轻咳嗽,拈起了床头柜上剥落的皮肤:“那么我呢?我是什么情况?”
这才是早在周锐预期中的问题。他伸手向身后的护士示意,接过来一个未封口的白色信封。周锐弹了弹信封底部,抖出来一张高清的数码照片。
照片上形象颇为模糊,能看清的只有一个满乘液体的密封玻璃瓶,以及里面漂浮晃荡的,雪白的细小手掌。颜宁瞄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嫌恶神色。
“这并不是人的尸体。”周锐拈起了照片:“当然,最初发现的时候我们都很吃惊……这是在那个高棉术士的胸膛里发现的。”
颜宁没有听明白:“什么?”
周锐看了他一眼:“你的钢筋刺中的是小腹肝脏的位置,但很不巧根据尸检这个人生前似乎已经有疝气方面的问题,被喷涌的血液挤压后腹腔横膜撕裂,裂口从小腹开到了胸膛,长度大概有半米。”
他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颜宁都忍不住在病床上瑟缩。当时被肾上腺素激发的血勇目前消失殆尽,现在想到鲜血淋漓的一刺实在心里发颤。但周锐并没有善解人意的避开话题,他抖抖照片,单刀直入:“当时法医在内脏和血管里面发现了这个,然后立刻被送到了特殊部门。最开始的判断是东南亚的黑衣法师用来驾驭婴儿鬼魂的尸骨法器,靠植入身体来增强法力,同时用不知道什么手段规避了和超……但后来进一步检查发现,这只手臂并不含人类基因。它是木质的。”
说到木质两个字时他加重了口气,但颜宁对东南亚的法术一窍不通,自然是茫然不知所谓。他盯着周锐,看到他晃动信封,抖出了第二张照片。
准确来说这应该是一张检查单,照片上是一片鲜红饱满的血肉筋络,以及蔓延穿行于血管之间,几根格外显眼的深褐色枝条。
“我们对昏迷的女性受害者做了检查,为了详细准确按特殊条例进行了腹腔镜穿刺当然这也是为了受害者利益着想。”周锐收起照片,装入信封,“也许是施术者崩溃后法术随之失效,这一次医生检查到了密布于整个腹腔的异物,并且断定这些异物依靠掠夺内脏供应生长,目前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营养不良。我们取出了一小节枝条做了检查,发现性质上与那节手臂相当之类似,甚至可以说本来就是一体。当时检验部门查阅了文献,给了一个猜想。他们以为这应该是一种植物的根茎与果实,只不过被人为切割放置于不同主体。类似的技术在唐代的文献已经有所记载,只是切割的人确实大大拓展了深度。”
颜宁当然要顺着脉络问下去:“这是什么植物?”
“它的学名相当晦涩,一般人未必听过。但诨名却相当有辨识度,”周锐道:“它叫人参果。”
颜宁颇为惊愕,第一反应居然是网上起哄的香瓜茄,但随即醒悟:“你说的是……西游记那个?”
周锐微微一笑:“借用了名字而已。这种东西原产昆仑,自南北朝后绝种,到了唐代就已经成了传说。当然据文献记载,这种东西的性质与人参果实在相似。果实长成后确实呈婴儿形态,植物本体也畏惧五行之器,甚至传说是道家仙境的宝物,服用可以长生不死,脱胎换骨。唐初颇信道术,曾经派遣数百人入西域搜罗,可惜数年下来毫无踪迹。道术理论里这种东西根本不能在凡间存活,搜寻不到是应有之义。但现在居然有人找到了人参果的种子,甚至走到最后一步几乎培养出了果实……从技术难度上讲,简直类似于克隆灭绝动物。”
“所以那个人到市是为了这个?”
“一语中的。”周锐点头:“在之前调查身份时我们一直迷惑不解,从纹身上判断这个高棉派的术士应该是苦修黑法断绝人情的一脉,为什么要为了一件小事奔波千里,到市这种里世界的蛮荒之地来?更何况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太过糟糕,劳心劳力无异于催命。现在我们部分解决了这个疑惑,如果是为了精心培育的珍物,那么奔波劳碌只是应付的代价而已。与其说是被自己的客户弟子邀请到了市,倒不如说这些贵客只是苗圃和土壤,高棉的术士奔波过来……是来收割果实的。”
颜宁悚然,他还没有忘记这位搅动得市损失惨重的煞星是被谁请来的:“你是说其他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