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的余光忽然卷触到一瞥褐色的浮盈。
还未出声,伺候在储兰身旁的浣秋已经对着门外恭敬请安:“孙姑姑安好。”
目光流转,正迎在了一老妪佝偻身影上。
她着了件老旧款式的褐色纹竹氅衣,手中拄着朽木拐杖,逆光自殿外缓步走来,唇角扬笑朝储兰请下安去:“格格金安。”
储兰伸手虚扶她一把:“孙姑姑今儿怎来了?”
孙姑姑微笑着道:“德妃娘娘托老奴带了新礼来,外头家丁正点着数,有一稀罕物什非得亲自交到格格手中才可安心。”她笑意款款从怀中取出一贴金镂空的水粉盒交给浣秋,由浣秋再拿给储兰。
储兰启开盖子,放鼻尖儿轻嗅一鼻,赞道:“姑母待我极好,烦请姑姑替我带句话,嫁入王府若得入宫觐见机会,我自好生谢过姑母关怀。”
孙姑姑面色和蔼点点头,储兰招呼浣秋伺候她入座,又奉了茶点上来。孙姑姑却道有事急着要走,储兰便嘱咐浣秋相送一程。
鱼儿看得真切,浣秋送孙姑姑出令门便拿了银子给她。孙姑姑也未推脱,端直收下含笑去了。
那孙姑姑看起来少也有五六十的年纪,她能来乌雅府,那必定不是在皇宫里伺候的。听储兰字里行间,好似她却能常见到德妃一般?
浣秋折返回来与储兰嘀咕一句人走远了,她才看着鱼儿笑道:“孙姑姑是从前伺候在宫里的老嬷嬷了,万岁爷定宫女三十岁可出宫的规矩时她却执意留在德妃娘娘身旁照顾伺候,也是前年里上了年纪,德妃娘娘仁慈待下,赏了银子赐出宫而居。这两年孙姑姑常来我们府里坐坐,闲话些娘娘在宫里的喜庆事儿打发时日。娘娘偶有事需在宫外办,也大都是指了孙姑姑做的。”
鱼儿道:“德妃娘娘待格格极好,从前在王府与下人闲话,除却主子福晋入府时德妃娘娘赠了礼,眼下便唯有格格有此殊荣了。”
储兰双眸微眯,笑容若有似无:“王府里也有人念道着我同德妃娘娘的关系吧?我这身份入府料到会尴尬,可我也懒得理她们,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便成了。”
鱼儿微微一笑,摇头道:“格格多虑了,眼下王府正为着迎格格入府准备着。”
“准备什么?”储兰微微一愣,短暂的沉色之后又复笑靥如花道:“我是连王府正门都过不聊侍妾,哪有福气能得旁人那般重视?”她把手抚在胸口,轻叹一口气:“姑母与我了,王爷待她们各个都不上心,为女子者不得丈夫宠爱,日子过得本就难熬。三两日里闹起风波来疏解自己心头苦闷,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她三两句话就挑明了王府里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禁令鱼儿对她侧目。
这样的女人入了王府,对曦尧而言,怕是个比文姜还要难对付的主儿。
常敌饶敌人就是朋友,她总也是自己日后需得朝夕相处的主子,鱼儿便有意与她拉起关系:“今儿是格格起这事通透,我也不好隐瞒一二。王府诸人拌嘴是常事,可格格需得提防着曦福晋。此番您入府,唯她闹出的动静最大。”
“可是那年羹尧的妹妹?”储兰神色自若,静静道:“有着年家那样的靠山都讨不得王爷欢心,不见面也知道是个嘴上功夫厉害却没些个真本事的。比起她来,我倒更害怕那不会叫的狗。毕竟只有它们,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冲你下了死口。”
她话倒也不避忌鱼儿,该的不该的一股脑了个痛快。
浣秋见她话过了,脸上一直凝着的笑意也弱了下去,凑到储兰身旁毕恭毕敬道:“主子与鱼儿姐姐了这会子话也乏了,不若歇一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