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高公公也是很多受惠过先皇后恩情的人之一,他看见这环境,便想起了先皇后在世时的音容笑貌,温柔宽容,和每一个人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可她唯一的孩子,竟然在这种地方受苦多年!
高公公偷偷抬袖子抹眼泪。
他忘恩负义,这么多年,也不曾来看废太子一面,只偷偷吩咐了下面的人,不准苛待废太子的饮食衣物。
皇帝眼神幽深,看不出半点情绪。
他率先抬步走过去。
还没到殿门口,里头就是一个尖利的嗓音:“老奴可警告你,爱吃不吃!饿死了也没人给你收尸!”
高公公神情一变,正要冲进去,教训教训这胆大包天的奴才,可身边的小姑娘却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这里面在做什么呀?”
皇帝便停住脚步,站在墙边外头听里面动静。
空远大师神情严肃,拨弄佛珠,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你可不要不识好歹,皇后娘娘吩咐了,不准给你送吃食,还是贵妃娘娘心善,愿意给你一口饭吃。赶紧的吧,难不成还等奴才伺候你不成?”
随着一只碗重重放在木桌上,背对着殿门的太监阴阳怪气道:“怎么,还看不上这饭食呢?您还以为您地位尊崇?皇子怎么了,实际上连老奴一个阉人都不如!这都多少年了,皇上连您是哪位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吃早啊,你都是得死在冷宫中的。”
一口一个“您”,却没有半点恭敬。
高公公火冒三丈,恨不即刻杖毙了这个狗奴才!
又不禁心中悲怆,先皇后娘娘的骨肉,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的苦啊!
皇帝神色难辨,但白楹敏锐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大好。
是呢,就算这个儿子再怎么不喜欢,再怎么厌恶,可到底身上流着他的血,皇帝可以不喜他,但一个低贱至极的奴才,也敢做出这种事情?
简直在打皇帝的脸!
白楹掩去唇畔一抹笑,抬起小脸,用很难过的声音小声道:“这个人怎么这么坏的呀?说话……说话太伤人了。”
何止是伤人啊!
空远大师低声道:“二皇子真是受苦了。虽为福星,却命格多舛,命途中多有小人作祟,难怪天上照应二皇子的那颗星,越来越黯淡了。”
空远大师轻轻叹息:“长此以往,一人之死虽不足惜,但国运昌隆,怕是要受到影响啊。”
噗!
白楹抿住唇,憋的死死的。
不让自己表情失控。
还“照应二皇子的那颗星”,老和尚怕不是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神神叨叨,像个神棍。
嘁。
里头只有太监一个人奚落声不休,语气尖酸刻薄,言语辱骂恶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废太子杀了他全家。
皇帝眸光沉沉,像此刻难以窥见阳光的天。
手指头轻轻触碰嘴唇,白楹微微一笑。
还是得再过分一些啊。
“出去。”里头终于响起第二个人的声音,冰冰凉凉,没有感情,像雪水一般,凉人心肠。
许是惹恼了太监,手一挥,他将饭食扫到地上,骂骂咧咧道:“给脸不要脸!下贱胚子!和你那该死的娘一样……”
“放肆!”帝王终于开口,威严的面庞上带着沉冷怒气。
三个人顿时齐齐放下心。
皇帝抬步率先走进去,空远大师高公公和白楹三个人跟在后头。
太监才被那一声惊天怒斥吓破了胆,如今看见是皇帝,顿时身体力气被抽空,瘫坐地上,面上满是惶惶。
高公公冷笑道:“现下倒是怕了?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啊!”
他望向端坐木椅上的少年,身上的简单衣衫不知穿了几年,洗的发白,袖口都起了毛边。
高公公心下一酸。
少年身形修长却单薄清瘦,高公公低头一看,怒火中烧!
躺在地上的东西,哪还能算得上是“饭食”?!
不过几口旁人剩下的米饭,剩菜残羹一拌,说是狗吃的还差不多!
空远大师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阿你麻麻呢,能不能说点别的?
白楹偷偷撇嘴,小表情刚好被傅南歧收入眼底。
高公公憋着气,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狗奴才,但皇帝在这,轮不到他一个奴才越俎代庖放肆。
空远大师仔细端详着少年面相,赞叹道:“阿弥陀佛,观之面相,确确实实是能给大煜带来福泽的。”
白楹也跟着大胆打量少年,然后看了看皇帝,发出惊为天人的感叹,“皇上和这个哥哥,好像呀!”
皇帝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
傅南歧面若寒霜,冷冰冰地注视着这群人,父子俩皆没有说话。
“小姑娘眼神不好,依贫僧看,只有鼻子和嘴唇像皇上,其他怕都是随了母亲。”空远大师看似反驳,实则又填了一块柴。
高公公偷偷窥了一眼皇帝神色,见没有动怒,也道:“是,是,像极了先皇后娘娘,但也有皇上的气质。”
当年的先皇后是真的容冠京都啊!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不知道牵了多少人的心。
高公公至今都还记得先皇后的音容笑貌,温柔宽容。
那才是真正的一国之母,大煜无数男子女子心中的神女。
废太子长得像先皇后,容颜俊美,身形修长,气质萧肃,便是三皇子也比不了。
胆大包天的太监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哭着求饶。
皇帝动了动嘴唇,冷道:“拉下去,杖毙!”
白楹眼神闪了闪,小身子瑟缩了一下。
空远大师道:“阿弥陀佛,奴才固然该死,但,听方才所说,这太监或许是昭贵妃娘娘底下的人,不如就交由昭华殿处置吧。”
是呢。
李皇后和昭贵妃,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一个不让给饭,意图活活饿死废太子,一个更狠毒,让人送的都是些猪狗吃食,意在羞辱毁掉废太子的心性!
饶是对这个儿子不喜爱,皇帝也怒了!
再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还将人送回给昭贵妃处置?
就算她处置了,怕也是做给他看的。
皇帝沉声道:“回去后把这狗奴才送到华贵人那,只说罪该万死,由她处置。”
“!”白楹和傅南歧对上目光,她忍不住露出一点笑,还眨了下眼。
摩拜大佬!
高公公把还在那求饶的太监拖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空远大师,白楹和皇帝三个人。
冷宫摆设简单,不过只有休息的床榻,有着好些年头的桌椅木凳。
这样子的衬托下,木桌上的茶杯茶壶算是比较贵重的物品了。
皇帝淡淡地看着傅南歧,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