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跪地谢罪的太子,江贵妃只觉得心头突突地跳。
终于,清茶下喉,见过大风大浪的贵妃娘娘终于接受了事实。
顿了顿,她语重心长道:
“陛下心中若是有了猜忌,倒关指日可待。你何必剑走偏锋,平白让人拿住把柄!”
“关七郎一日不除,他手上的兵符,就如悬在儿臣甚至父皇头上的一把剑。”周元烨沉声,“儿臣,等不下去了。”
母子两人说这话已是涉及晟阳国之大事,可广阳宫上上下下伺候着的宫人,全都恍然未闻。
沉默如斯,仿佛与宫殿融为一体
宫室中一下子安静许久。
还是太子率先打破沉默。
“母妃,微月虽有婚约在前,可毕竟是为了儿臣……”
“慢着。”姜贵妃抬手制止周元烨接下来的话,“为了你?你为何不找其他女子?”她的神色狐疑起来,多年浸淫后宫争斗的缘故,她本能地嗅到一丝不寻常。
“莫非这谢大小姐,与关七郎有什么渊源?”
听到母妃已改口,周元烨忙道:“只是……这关七郎知道微月与儿臣的感情,便生了……小人之心。”
似乎又想到了大婚当日关七郎挑衅的嘴脸,他恨恨道,“为了报复儿臣,他非微月不娶。儿臣如今想起来自己做过的事,儿臣,悔不堪言。”
“这件事,儿臣始终亏欠了她。”
“但儿臣想娶微月为妻,不是因为她会赌上全部襄助儿臣,是因为……”太子顿了顿,神情恳切,“儿臣心上的姑娘,唯微月一人。”
“儿臣想和天下所有普通的男子一样,娶心上的姑娘为正妻。”
姜贵妃似乎有些疲惫,摘下护甲,她轻轻按着额角。旁边侍女想要上前,察觉到贵妃不耐的神色又悄然退下。
一切尽在不言间。
“谢家姑娘的事,你若有心,倒是不急。”贵妃娘娘缓缓起身,仪态万千地走至太子身侧,“本宫这次叫你来,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
“母妃请讲。”
“西夏使者自正月启程,算算日子也快进京了。“这次西夏国小公主也随使者队伍出行。毕竟是一国公主,你要好生接待,不要失了大国礼数。”
太子不置可否,恭敬应声。
“你是太子。他日你父皇百年之后,你会继承大统。”见太子始终恭顺,贵妃终于面露慈祥,招呼他到身侧坐下,“既然坐了这个位置,你就不要想着,身边只有谢家姑娘一个女人。”
母子二人相视无言。在姜贵妃明亮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双眼中,周元烨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个自己,眼中漆黑得没有一丝光。
“……儿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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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走后,宫婢上前,扶起贵妃略微在大殿走了几步。
广阳宫的贵妃娘娘何其受宠,圣上为了讨贵妃欢心,竟将殿内以玉为地砖。又因贵妃喜爱名画,便又将天下画师聚集,作出画供贵妃赏玩。
有一幅画她尤为喜爱,就让宫人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便于时时观赏。
画中是夏日避暑时的北郊行宫,凉风习习,正直月夜,隔着一张薄薄的画卷,也能感到此中惬意。
这画是晟阳有名画师,魏之函先生所作。
贵妃在画作前伫立良久,回过神来,侧目向一旁的宫婢。像是对宫婢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本宫这次不会追究。希望烨儿他,不要叫本宫失望。”
小宫婢站在一侧。十五六岁的年纪,她头上的双环髻显得面颊圆润,十分乖巧。
“太子殿下纯孝,定然不会辜负娘娘的苦心。”
贵妃缓缓合目,听到此言便不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