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最终是你把许老师说服了,让她不再继续坚持ABC班那种教学方式了?”静江难以置信地问平尼,这时寒假已经结束了,所有同学又回到原来班级上课,“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只是这样每个班级每次月考后都要打乱重来,实在太混乱了——而且年级第一都不来A班上课……”平尼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可能她是为了最后一次运动会吧——”艾晓伦朝墙上扔着网球说,“毕竟按ABC那个样子,根本没法参赛——”
“还是回来的感觉好啊。”彭朋说。
“可那些好桌椅都被实验班的人霸占了!”赵阳猛冲进教室喊。
“那很重要么?”静江趴在桌上,看着不远处的李静正把用过的胶条盘成一个特别大的卷,烦闷地说,“这下我又得继续去当化学课代表了……”
这是他们整个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所有的竞赛已都在寒假里结束,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件事还需要面对。各高中报名宣传手册已经发到每位初三学生手中,选择志愿和学校成为一个新的讨论焦点,并再短短一周内迅速超过某些韩国歌唱组合,荣登初三年级流行话题榜首。现在楼道时经常能听到这样的对话:
“我想我会报W中学,因为我的模拟成绩比他们去年的录取分高——”
“但我更想去X中学,因为他们的游泳池比W中的要大……”
而静江所在中学的老师似乎更乐意让大家全都留下,那些昔日的老师现在统统充当起说客的角色,生物于老师的行为现在一点也不显得怪异,因为其他老师都在利用每一个机会,向初三的学生们介绍本校高中部的优势(“我想你们报了本校高中部一定不会后悔的,因为我会进一步教你们如何把身材练得更好。”王老师在体育课上大声地对女生们说)。
一天中午,静江和艾晓伦一起把装有全班同学便当的橙色箱子抬进教室时,班主任黄老师正在把一本十六开的硬皮彩色纪念册发到每一位同学手里。
“这是什么意思?”静江回到自己座位,翻着纪念册问。她刚刚读过学校里历代校长的生平简介,并得知本校的建校时间在一九三一年六月份。
“就是说本校很好,值得一报——”艾晓伦用筷子扎起一只紫米馒头说。
“这个人跟我同一天过生日。”彭朋指着一张黑白照片说。照片上是一位已故的校友,鼻子上架了一副四平正方的秀郎镜,前额已经微秃,花白的头发在脑后蓬乱的生长,组成了酷似物理书中晚年时期爱因斯坦的发型。
“来,你们三个帮我写下同学录!”李静说着用一只精美的硬皮本捧了捧静江的肩膀,本的外皮上印了一只黄昏时水中的天鹅,正低垂着头。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只在天边还留有一点余晖。暗淡的天空中云朵一层层地向黑暗中延伸,并在右上角浓缩成几个凸出的楷体字——“毕业纪念册”。
“现在就开始写这个,是不是太早了?”彭朋接过纪念册,仔细地看着封皮问,“都谁写过了?”
“我这个是按学号排的,”李静叼着一只不锈钢小勺,俯身翻开硬皮本第一页指给她们看,“我自己是十七号——不用写,所以现在该艾晓伦了——然后是静江——一会儿轮到彭朋……”
“我应该写点什么呢?”艾晓伦拿过纪念册翻看前面同学写过的部分,“友谊天长地久什么的实在是太烂了——已经有三个——哦,不——四个人写过了——”
“也可以回顾一下过去,”彭朋提示她,“比如写一些值得回忆的往事。”
“有什么是值得回忆的呢?”艾晓伦拿筷子敲着便当盒的边想,“我印象深刻的事只有初二把脚摔了的那次——但好像这也不怎么值得回忆……”
“要不然我先写吧!”静江抢过笔记本,翻开到艾晓伦的下一页,拿出笔开始飞快地填写自己的姓名、生日、星座和血型。
“你知道要写什么吗?”艾晓伦问,她用没拿筷子的手一把接住赵佑熹扔过来的湿抹布,又把它扔回到黑板槽里。
“我想起以前背过的一段邓中夏的名言,”静江得意地说,“我可以把它写在留言部分,以后在生活中和大家共勉!”
“就是有关打豺狼、斩荆棘、推山岳的那段?”彭朋用担心的眼神看了艾晓伦一眼说,“会不会显得太励志了?”
“怎么会?”静江停下手里的笔,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彭朋,“我从初一起就把这段话贴在铅笔盒里——本来上次例会,我还想把它推荐作为‘弹师会’会训,结果后来忙起来就忘说了……”
“既然如此——”艾晓伦将一块脆骨嘎巴一声咬断,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嚼着说,“我那本同学录就不劳烦你大驾了。”
第一次月考结束后,各个单科竞赛的成绩也陆续公布出来,年级组把区里发来的结果打印出来订在楼道的布告栏中。课间长跑一结束,很多同学围在那里看。
“你的物理竞赛成绩怎么还不如吴小明呢?”平尼伸着脖子对静江问,完全不顾周围还有很多其他班同学,“你居然才得了二等奖!”
“是啊,”静江回敬他说,“我刚发现某人在化学竞赛中连三等奖都没得到!”
“你的物理竞赛卷子还留着吗?”平尼似乎一点也没听出话里的意思,继续大声地说,“我给你看看他们是不是算错分了?”
“真的不用!”静江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朝教室走去。
然而平尼对这件事的执着程度超出了静江的想象,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只要他一见到她,就会提出看卷子的事,甚至在上数学课的间隙也会小声提起,这让静江不堪其扰。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艾晓伦不解地问,她看到这时平尼又向站在箱子旁边拿便当的静江说起卷子的事。
“我也觉得奇怪,”彭朋看着气鼓鼓地走过来的静江说,“化学竞赛和物理竞赛的加分是不能重叠的吧?”
“是啊!”静江放下便当盒,弯下腰在书包口袋里寻找不锈钢勺,“不过化学一等奖只能加六分,而物理一等奖可以加八分。”
“你真的需要那两分么?”艾晓伦说,“每次都考年级第一,要是我早就烦了——这下正好换点花样。”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静江凶巴巴地瞪了艾晓伦一眼,就好像她突然变成了平尼,小声地说,“如果我让平尼查卷子,万一发现少加了分,那我就会变成一等奖,而把现在一等奖的最后一名吴小明给挤下来——因为一个学校最多只能有十个人是一等奖!”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平尼?”彭朋轻轻掰开一块南瓜饼说,“我想他会理解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静江回头看了一眼平尼,他还站在便当箱旁边,正愁眉苦脸地向这边看,“每次我听到他说话,就会不自觉地和他吵——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你没必要强迫自己讨厌他,”艾晓伦把静江不爱吃的青椒夹到自己便当盒里,“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前两天我还看见他在办公室和黄老师说评选三好生的事……”
“他怎么又想当三好生了?”静江皱着眉头问,“难道他不知道加分是不能重叠的么?”
“他是为了我去说的。”彭朋说,“就在那次‘弹师会’之后一天,我和艾晓伦去办公室问问题时正好看到的。”
静江低着头没有说话,这件事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彭朋利用她沉默的机会,又列举了几件平尼小学时让人印象深刻的“壮举”,包括一次帮附近老奶奶写信的事。
“那封信是他写的?”艾晓伦突然停下筷子说,“那是我奶奶——后来我姑姑一收到那封信就赶紧给我家打电话,还以为我奶奶出了什么事——因为平尼把所有他不会写的字都画成了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