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李贤原先的家门口，多了一具高高挂起的尸体。黑暗之中，李贤一身的血迹，表情已经彻底没有了任何的变化，像一个对生活彻底绝望的人，呆滞的站在门口，许久未动。

就这么盯着那具尸体，那具除了脸已经看不出任何人样的尸体，血淋淋的，就这么挂在高空之中。那种亲手为父母报仇的结局，印象中本该是大仇得报的坚毅场面，然而李贤就这么愣在了门口。

很久很久。

卓一站在远处没有去打扰他，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李贤忽然转身走了过来。

“谢谢，来生再见。”话音刚落，枪管已经顶在了下颚。

“砰！”一声枪响传来。如果不知巴洛特反应迅速，那颗子弹此时已经嵌入颅中。卓一一把将他手里的枪拿开，怒斥道：“你到底想怎样！你的心结你亲手解开了！原先的那个李贤呢！！”

李贤面无表情，忽然间，两道泪痕从眼角滑落：“你知道那种没有了希望是什么感觉吗？”

在卓一的注视下，李贤席地而坐，悄无声息的肢体语言中，让人感受到深深的凄凉与荒唐:“以前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想到了我的仇人还活着，我总觉得有一股无穷的动力在支持着自己，鞭策着自己，训斥着自己，我能深刻的认知到我该干什么，我要做什么！”

“可当我看到那具尸体在自己面前时，一直牵引我的那根线，仿佛瞬间消失了，我甚至，我甚至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要干什么，我能干什么！仿佛我生活的一切都是去了意义！那种感觉你懂吗！”

卓一没有回复，但当年自己父母的场景，依然是他记忆犹新的时刻，那种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鞭挞自己的感觉，能够深刻体会！

李贤顿了顿，干笑了几声：“呵，我现在感觉，我就像是一个废人，流浪汉起码有目标去填饱肚子，而我呢，我觉得我是多余的人，比空气都多余，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我忍不住的猜想也许有地狱的存在，我可以去拥抱一下我的亲人，我可以回到那个美好的童真年代。而现在呢？”

“我比一具行尸走肉还多余，生活塌了，念想断了，目标没了！我的一切都不值得我去留恋，刚才的一瞬间，我回想起我一路的过往，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个罪孽，我手上有很多无辜的血，为达目的我不顾一切，我觉得我和他没区别！”

“恍惚觉得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我想赎罪，可我不知道该对谁恕罪，我想死，成全我好嘛？”

深切的话语卓一体会到那种对生活绝望的感觉，但刚才李贤的话，让其坚信曾经的那个李贤，那个充满了人情味的李贤依旧存在于他的内心深处。

但此刻却是那么的空洞，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坐在地上，许久之后，依旧面无表情，依旧眼神空泛。卓一没有多余的话语，拎着他的衣角走向贫民区的深处，此时的李贤就像是提线木偶，根本没有任何反抗，整个人失去了灵魂一般，任由一切的发生。

贫民区深处，最偏僻的角落，一股恶臭飘散的死尸堆里，是卓一曾经和他对峙的地方，一个石头堆落而成的简易墓地里，是曾经李贤胁迫卓一加入治安军的牺牲品:“你不是想赎罪嘛！以死谢罪吗？懦夫！”

卓一的呵斥声传来，话语中夹杂着复杂的情感，复杂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巴洛特，看着他，除了自杀，别的随便他。”

“好的主人。”

此时卓一心中的情绪被搅得不得平静，久久不能平复，此时心中的怨恨在不断的扩大，如果没有恶魔的入侵，就不会有如今的一切，也不会有人被黑水城折磨的疯掉！

在怨恨的深渊中，卓一暗自下定了一个决心！

丢下一句话后，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回到家里，冯佳抱怨的语气传来：“你刚才去哪里了！这停电该不会又是你弄的吧！你不是说好了不让我担心你……”

话音未落，卓一紧紧的抱住了她，冯佳能清晰的感知到，这不是讨好，也不是躲避，更像是一个孩子拥抱着自己的亲人，像是在倾诉着某种情绪，感觉出了异样的情绪，冯佳收回了自己的担忧，极为安慰的抚恤着。

许久之后，卓一才缓缓说出了一句话：“刚才，我发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埋藏在心里的怨念之外，只有两个人还值得我留念，这个世界本不该是这样子的！”

冯佳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此时此刻，无需多言，静心体会便能知道刚才发生了一件痛击心灵的事情。黑水城里，感情，很奢侈，也很廉价。这是无数人印证的道理。非常值得深思的矛盾道理。

恰如此时此刻，又如彼时彼刻。

心，像是一座海岸的灯塔，遥望，叹息一声雄伟豪壮，近时，喊出一声扬帆起航。也许多年风暴的洗礼，我们已经找不到他当初的方向，但总觉得黑暗之中的海平面上会出现那座希望。

黑暗中，卓一感知着冯佳的脸庞，轻轻捧在手中：“跟我一起做一件事情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