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周奚容睁了眼，莫名而来的意识清明，让她恍若回到了某一个晚上。她有些急，伸手去探身侧。

还好，她舒了一口气，柔荑轻轻地附上那双手。行军之人久持兵器，虎口磨出了茧。她觉得有些硌，但也越发安心。

周奚容不知道容与会去那战场的，就像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他这么久了一样。

她曾经想，容与同旁的世家子弟一定是不同，没有风花雪月，没有纸醉金迷，严寒酷暑也不停的一招一式，磨着他的脾性。

周家没有哥哥，奚容同因因又是闺中密友，便随了因因喊。幼年时候的声音脆如黄鹂，一声一声勾人心弦。

“容哥哥”

端午，生辰，中秋，花朝。他出现的不多，但每个重要的日子总不缺席。

周奚容开始暗暗期盼节日的到来可她当时只做是喜欢一日的空闲，不必读书，现在想来，许是那会儿就被偷了心。

她以为容与不会离开的，所以才听得这消息的时候不过作了天大的玩笑，直到因因哭着来了，她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周奚容第一次慌了神，一路不停地往容家去，面对他的略带错愕的神色，路上想好的话，都融在了他的眼里。

周奚容把嘴一撇，脸一皱，泪珠子就要掉了，急得容与又哄又劝。

周奚容现在回想，当时的自己倔强，像一头牛一样，不达到目的不罢休，他嘴那样笨，是怎样劝自己允他上了战场。

又或者，是怎样把心勾走了，让他说什么，自己也都愿意。

周奚容第一次这样害怕，梦里也怕失去。她觉得要远去的容与像是水里握不住的沙，要一点点被带走了。

她骂自己，哪儿有打仗不盼亲人平安归来了。可她止不住，止不住自己的坏念头。

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太冷了。那是血流成河的地方，不比点到为止的比武场，你死我活，是沙场常态。

周奚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点什么，她那样的忧心忡忡，却手足无措。沙场上的人大约经历着生死拼搏，她在又哪里能控制，自己的心不随他入荒漠。

太煎熬了，煎熬到从前不喜欢佛堂寺庙的她，也愿意去多学一点的经，多拜一次的佛，那一点她从前瞧不上的仪式，都像是能给她多带来一点希望，所以她愿意做尽一切去求他的平安归来。“铁马冰河入梦来”，周奚容也做了这样的梦。她时常觉得自己也到了战场，战场上马嘶人吼，有时他负了伤，但都在向前冲。

惊醒时，又见黑夜，一室的空，她更加的害怕。梦里像他，总是在向前。她总觉得不好，自私地想他退一些，避一点的刀枪。

但那又不是他，不是周奚容认识的容与。

因因说，这是喜欢。

喜欢吗？周奚容乱了阵脚，她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翻着那一套容与送的厨具。

那年她才八岁，容与不过长她几个年头，这一套的小玩意儿，是她最宝贝的物什。

她翻来覆去，从未想过喜欢这样容与是因因的哥哥，她不该是喜欢吗便是妹妹，也会喜欢哥哥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也生了一丝没有由头的失落，这句话多么惨白无力，却成了她掩盖情绪的最深情绪的最后屏障。容与是不知道的，至少他荣归故里的时候，周奚容调整得很好，还能甜甜地叫“容哥哥”，还是常在宴会里遇见他。

只是有时夜里梦见他将牵着别的女子，说着呢喃情话，周奚容就会惊醒。那感情像藤蔓一样在心底里蔓延，周奚容却生生压下，仿佛是见不得光。

周奚容回了神，觉得有些冷了，就往容与的怀里靠了靠。他睡得还熟，臂弯无意识地收紧的动作让周奚容甚至有时候在想，军营帐里，他难道也搂着什么人睡？不然又怎么会这样娴熟自然。

第一次忍不住怕是他又一次打仗回来，骑马过街，成了诸位贵女闲谈的对象。

周奚容是有些生气的，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凭什么生气。前途无量的小将军，成了官宦女儿们的良配，他炙手可热。

周奚容生气，生气得发了疯，直到有他同哪一家姑娘要定亲的传闻入了耳，才忍不住往容家去，头也不回地往里冲，隔着远远地就把石桌上的茶杯摔在反手握着剑的他面前。

“容与，你是不是真不晓得，我有多喜欢你！”

周奚容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泪水哗啦啦地就往下掉。泪眼模糊间她仿佛看见容与有些惊讶，但又好像弯了眉。

那样子，足够周奚容记一辈子。

后来的一切仿佛水到渠成，冲动迈出那一步的周奚容，后来时常被因因嘲笑。

“被我哥吃得死死的，还说不喜欢。”

其实因因不明白，有一日周奚容同他说起了八岁瞧见的那一次终身难忘的灯，略有遗憾这辈子嫁不得神仙小哥哥了，然后她才发现容与的眼里有光。

谁知道，原来一开始定的人就是你。周奚容向来养在深闺，身子骨弱，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回想曾经如斯，还感叹自己怎样熬过那漫长痛苦又有一点期待的日子的。

她同容与说起当时自己多苦，不解气的时候还在他的肩上咬一口发泄。

“你去打仗，凭什么要我煎熬！坏东西！”

可周奚容又对这一切，甘之如饴。愿意早一点醒，打着呵欠替他整理要去早朝时着的官服，愿意为远行的人牵肠挂肚。

“你欠我的，我要一笔一笔跟你算。你要还我的，还多着呢。”

想到这里，周奚容有些小脾气了，她抬了下颚，咬一下他的下巴，留了自己的牙印。

她咬得轻，唯恐消不去，明日他在朝上被人笑。身侧的人有一些动静了，周奚容撑起半边的身子，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又用软得酥了人的骨的声儿撒娇。

“我睡不着，你陪我嘛。”

你还得陪一辈子呢。周奚容任性地想。你再也甩不去我了。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周奚容睁了眼，莫名而来的意识清明，让她恍若回到了某一个晚上。她有些急，伸手去探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