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是极好的刀，但奸诈是商饶本性。

“五十两。”

“好。”男人一口应下，毫不在乎这个极其不公道的价格，这倒是让我准备好的满腹压价金句无处宣口，憋得甚是难受呀，难受！

转身进了后院，从酒窖中拉出老爷子，把刀递给他瞧。

老爷子早些年闯荡江湖，也是号人物，后来隐没江湖，干这行年头又久了，就是再喝上三坛眼力劲还是犀利，只扫了一眼，便叮嘱到：“放到西库郑”

这倒是让我有些震惊，当铺分东西库，东库存放些普通物件，一些金饰钗寰，田园地契，大都是些走投无路之人前来典当的东西，西库放的东西不多，可样样皆是精品。

我入行这些年，除了刚拜老爷子为师时去过西库，此后再也不曾有机会进过。

我初到这个镇时身无分文，四处受了不少气，打了不少杂，直到到了老爷子这儿才算是真正安定下来，我凭借一手酿酒的手艺彻底傍上了老爷子这颗大树，自此总算结束了居无定所的日子。

老爷子待我极好，教我看人看物，待我有了七八分火候，便彻底把当铺交于我打理了，俨然是下一任接班人。

拜个师顺便还有了份家产，我时常想想便暗下决心以后绝不收徒，这买卖也忒亏了。

将刀置于刀架上，我四处打量一番，打开了架子上的一个楠木盒，里面放的是一支玉雕山茶发钗，玉质澄澈，星星点点的沁色被心巧的工匠雕成花蕊。

嗯，我果然是长进了，第一次进来时，老爷子让我点评，我凝视半晌，认真地道了句：“好看。”

而现在也能诌出几句人模人样的话了，更重要地是我能一眼就看出它贵，还不是一般的贵了呀。

锁好门，把钥匙还给老爷子，老爷子看了眼你收着吧。

我不做推辞，塞到自己怀里，左右日后我是要给老爷子养老送终的，老爷子看我这一副毫不客气的样子眼角抽了抽却没什么。

“我来赎刀。”即使有大半年没见，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一个五十两便当了个无价之宝的刀的男人。

我翻了翻档册，告诉他：已经逾期了，当初定下三月内可原价赎回，现在不行了。

“你只管报价。”男人一如既往的干脆，这倒是难倒了我，看他一身风尘仆仆得也不像很有钱的样子，我正心想着报多少合适，他哐当一下拍在柜台上，面有不耐，“我要赎刀。”

我扫了眼他压在桌上手下的刀，又是把好刀，原来是个隐藏型的富豪。

可到底还是拿不了主意，我只道：你稍等片刻，便去后院寻了老爷子。

老爷子听后沉默，走到前院，我跟上去时，老爷子与那男人正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故事的味道，然还未等我探寻到什么，老爷子便开口：“先生里面谈”，转身进了后院，又补上：“酒留在前院看铺门。”

我心里挠呀挠的还是不敢跟上去，老爷子向来一不二。

老爷子出来后，只与我了两件事：

“你长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为父的就把你托付给这位先生去长长眼界。”

“这支山茶钗送与你做远行的赠礼。”

直到我离开了镇，都依然恍恍惚惚，不明白老爷子怎么就不要我这个培养了好久的继承人了，还有怎么会有比我还运气好的人，这个男人不曾花一分钱便拿回了他的刀，还附赠我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一路同行解闷。

我叫那个男榷先生，那个男人称我为酒姑娘。

刀先生外表有些糙汉子，心思却也是细腻极了，人又幽默风趣，见识广博。

我原是偏好白面书生温润如玉这一款的，如今与刀先生相处久了，却觉着他这一款长相方才是最顺眼的，瞧着又威武霸气的很，着实给人安全福

这一路遇过秀气镇，遇过恢宏城池，我果真是见识了不少世面。这一路先生姑娘地称呼着，便如同戏本子上写的那样，日久呀则生情。

走到渡唐庄时，大约是那日的风太温柔了，刀先生笑着问道：“酒姑娘，你可愿意成为刀夫人。”刀先生一身白袍，这一笑也有了几分儒雅的风姿。

愿意，我当然愿意了，老爷子果然是老爷子，没想竟是这样为我的下半生百般谋划的。

“我们回镇成婚吧，让老爷子为我们见证。”

我满心欢喜，盘算着回去后要敲诈老爷子多少嫁妆，转念一想老爷子连当铺都给我了，委实厚道极了，我还是多敲诈一些聘礼留给老爷子伴身吧。

复又担心万一刀先生不愿意陪我留在镇守着当铺怎么办，新婚燕尔的难道要两地分居？

这心思真真是百转千回，因而我自是没有注意到刀先生那一眼的讳莫如深。

刀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在我的家乡成婚吧，成完婚再去拜见老爷子。”

“也行，你家在哪儿，远吗？”我问。

“渡唐庄。”刀先生笑着回我。

我万万没想到刀先生如此老谋深算，竟然已经把我拐回了他家，也万万没想到这么潇洒无拘的刀先生却是渡唐庄这下第一刀庄的主人。

老爷子果然慧眼识珠，为我找了个金龟婿。

当然，我也万万没想到在成婚那夜不是红罗暖帐，而是刀光剑影。

我披着喜袍，周遭环境宛若不见，只盯着刀先生：“你，老爷子怎么了”

刀先生看着我，眼中既是悲痛又有慌张，却是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