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也正如她所料,庆阳返回公主府后整日召见面首寻欢作乐,连王室公主最后的一份颜面都不顾了,而谢六当日怒斥王姬之语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大燕朝堂之上每天都掺杂着对王室帝姬的口诛笔伐。
借着此事李纾陷杀不少王公重臣,同王姬们走得近的大臣恨不得将过往的奉承巴结撇得干干净净,王姬们人人自危,豢养小倌面首之风终是有所收敛。
斗转星移,天边流云也在日渐沉重的风烟里凝住不动了。
入夏近半月来,朝中连连收到边关急报,南疆十六城不过短短半月已经被扶姬接连攻破了三城,天子震怒,千里传旨临阵换将,如今在南疆撑着的是刘奉的儿子刘瑛。
刘瑛此人确有帅才,换将之后,这几日已有捷报传来,天子下令命谢六前往南疆支援,动身的日子又提前了不少,李慕宜得了封霖传来的密信心头稍安。
是夜。
边疆战事告急,一道千里急报于夜半时分传进了宫中,天子急召谢砚臣入宫陛见。
天色黑沉,大雨瓢泼,地上还积了不少雨洼,雨落在里面溅起大大的水花,像油锅里迸起的油花一样。
谢砚臣策马疾行在御道之上,脑子分外清醒,一路上马蹄踏过水洼雨水飞溅,看守宫门的侍卫只见远处一匹红鬃马飞驰而来,马上身影高挑挺拔,在黑黢黢的夜色中仿佛一道贴着夜幕划过的星子,又快又急的朝宫门奔来。
临门不远抛来一块黑金令牌,侍卫们瞧见上头的‘金卫令’三字大惊,俶尔高呼:“开宫门------”一路上宫灯明灭,青石沾了雨,踏在上头有些滑。
谢砚臣披一身雨露进了太极殿,败将刘儆跪在殿内。
他目光未动,落在面前空空的金銮御座上,神色冷倦。
刘儆和他的义父刘济,镇北大将刘奉乃是同父异母的三兄弟,在他看来,同刘儆做兄弟怕是他义父此生唯一的污点了。
有刘儆这样一个贪图美色、贪生怕死败坏门风的兄弟,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刘儆还跪在地上疯疯癫癫的大声嚎叫。
天子站在御座前面,双目赤红,见他到才颓然落座,神色疲惫:“自大燕开国百余年来,诸位先祖励精图治,未敢有一日懈怠,才有了今日大燕境内百姓富足,无冻饿死遗骨于野者。”
“如今南疆连失数城,大燕士兵死伤无数,朕愧对先祖,愧对大燕……”
谢砚臣跪在地上,御座上小皇帝疲惫无力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带着少年人的沙哑,同一年前那个少年天子相比,他高了不少,肩上的重担也沉了不少。
他心中微痛,抬头瞧了眼,天子靠在御座上,一手撑着头,帝冠上吹下的珠帘掩了帝王玉面,不见皇威,只余一身病气。
自谢家与相府联姻后,天子身边便再无可信之人,就连他,天子都信不过了。
百官之中他依旧是天子近臣,可唯有他自己知道,谢家已经跟天子离心了,如今天子仰仗的唯有庆阳身后一众外戚,而庆阳近日所为,隐有当年元后摄政之风。
他进宫前收到封霖传回的密报,刘儆率三千将士一路逃回皇城,徒留长兄刘奉之子刘瑛掌十万兵马死守余下十三城。
谢砚臣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刘儆,他口里胡乱念叨,疯疯癫癫,早已不成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