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冬,陈兰芝清脆地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地过去给他开门:“哟,冬子,你这效率可真高,这么快就把我要的料子给送过来了,你真是太能干了。”
李冬被陈兰芝给夸得脸红,乐呵呵地就往楼上走:“你说的话我还能不上心?你想要的东西,再难搞我也会第一时间帮你给搞过来。唉,我可跟你说,这是咱们厂前阵子定的外贸单里的货,我是求着我舅舅特地给你留了一匹,你看着吧,这批布做出来的衣服铁定好卖,兰芝啊,你就净等着数钱吧。”
陈兰芝摸着那匹料子也高兴得直啧嘴:“李冬,你瞅瞅让我怎么夸你好,你也能干,你妈妈更能干,我这从进货到出货,你们娘两个都给我帮了这么大忙。多谢的话我就不跟你们说了啊,反正我这生意做起来了,铁定是咱们一起挣大钱。”
这番话听得心里头真滋润,李冬不由得又有些得意忘形:“咱们这一家人哪儿能说两家话啊?其实我妈那个人吧,就是那样儿,干什么都缩手缩脚的,你那些衣服拿过去了,她老不好意思往外卖,还得是我,七大姑八大姨的,见谁都塞一件的给卖出去的呢,为了你,我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门“哐当”一响,瞿红生拿着本书走了进来,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若无其事地开始看书。
陈兰芝和李冬都有点蒙圈,陈兰芝说:“瞿红生,你在干嘛呢?”
瞿红生盯着书本不动声色:“看书。”
陈兰芝说:“楼底下不是有灯吗?你非得在这儿看?”
瞿红生还是不抬头:“灯太小,看不清楚字儿。”
两个人拿他没办法,只能由他在眼前坐着。
气氛突然就有点尴尬了,李冬前几天背地里说瞿红生的坏话叫他听到了,这会儿也挺不好意思的,眼瞅着他脸色不好,也就不出声了。
陈兰芝碰了碰他:“你先坐,我把这匹布的设计图样画出来,你帮我看看这个款式怎么样,好销不。”
“行,你画吧,我在旁边看。”李冬呵呵一笑,拉了个椅子坐在陈兰芝旁边。
瞿红生眼睛从书本上面翻出来,拿眼角斜着李冬往陈兰芝旁边拉椅子的手,李冬又被他给看得没脾气,把椅子又往外拉了拉,和陈兰芝拉出一段距离来,这才斜着屁股坐下。
陈兰芝三下两下把图样给画了出来,把图纸推给李冬看:“我觉得这批料子的质地挺软的,要是做外套肯定不合适,不如就做成最流行的那种蝙蝠衫,让袖子大一点夸张一点,这样才好看。”
李冬伸着脖子看图纸:“哟,这么一设计好看是好看,可是你是让我妈往外销的不是吗?她们那眼光哪儿能接受这么新潮的东西啊?怕是在她们手里不好卖。”
“那倒是,可是这些料子颜色这么好,要是做成老大妈款式往外销也实在太可惜了啊,看来这个款式我还得再仔细想想……”
陈兰芝托着下巴沉思,瞿红生拿着书本挡着脸,用眼睛来回照着李冬身上瞟,李冬被他看得混身不自在,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厨房里的水壶突然响了起来。
陈兰芝一省:“瞿红生,你烧开水呢?”
瞿红生:“嗯。”
陈兰芝说:“水开了,你还不下去倒去?”
瞿红生坐着不动:“我找不着暖壶在哪儿。”
真是个太岁爷,陈兰芝白了他一眼,自己下楼倒水去了。
陈兰芝一走,瞿红生就把手里的书放下,死盯着李冬看。
李冬被他给看得混身不自在,脸四处扭巴了好几圈,还是摆脱不了他的视线,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瞿红生,你到底几个意思啊?哥们儿不就是上回给陈兰芝说了几句闲话让你听着了吗?你就这么不依不饶的了?”
瞿红生呵的一声冷笑:“你说我什么,我才没当回事儿呢,我是奇怪,你怎么一天八大遍地往这边跑?”
李冬一梗脖子:“我怎么就不能往这边跑了?兰芝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两个人相互帮忙做生意呢。”
“切。”瞿红生一笑,“你小子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我还能不知道?直说吧,陈兰芝不适合你,你自己心里存点数。”
“唉,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陈兰芝她怎么就不适合我了?我怎么我心里就不存数了?”
瞿红生拿书挡着脸,冷笑着不理他。
一直回到家里,李冬还是被气得肚子鼓鼓的,他瞿红生算老几啊?陈兰芝是看他可怜,这才好心收留他几天呢,他倒好,大大方方地住着不走了,还对自己这么挑三挑四的,什么叫让我心里存点数啊?什么叫陈兰芝不适合我啊?敢说这种话,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李老太太眼瞅着儿子的脸色不太对,仔细一问这才知道儿子那股邪火从哪儿来的,老太太当即就恼了:“那个男的他算是个什么人啊?人家兰芝看他可怜收留他在家里住几天,他就当他自己是老几了?你和兰芝别说没有正式处,哪怕是正式处了,也轮不着他来吃这口干醋啊。”
李冬一省:“妈,你刚才说啥?瞿红生这是在吃醋?”
“嘿,我说我的傻儿子哟,你这事儿还看不出来呢?象兰芝那样的姑娘,性格好,长得好,人又勤快能干,哪个男人不喜欢啊?那个姓瞿的他凭什么死赖在兰芝的眼皮子底下不走啊?这不是明摆着对她有意思的吗?
他眼瞅着你和兰芝走的近了,他这心里是一万个不自在,所以这才故意怄你气你的呢。”
李冬直摸后脑勺:“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挺不对劲儿的呢,这个姓瞿的以往那眼光可高得很,跟什么样的女人都不多说话,怎么会住在陈兰芝这里不走?看来就是对她有意思。嘿,妈,你说这个人有多坏吧?他自己对陈兰芝有意思,他还叫我心里存点数。”
老太太脸一拉:“哼,我算听出来了,这男的压根就不是一好鸟儿。咱们家兰芝年轻,看不透人心,咱们可得替她好好把把关,可不能让这种人给算计了。
对了,你刚才说啥,那男的家还不是本地的,他爸还犯着啥事儿的对不对?这不就结了?我看这货就是一混入人民内部的阶级敌人,就是成心来勾搭咱们贫下中农家里的好女儿的。他就跟那地主恶霸黄世仁一样,专打喜儿的主意呢。不行!这个事儿别人不管,妈得管,谁叫妈是共产党员呢。”
李冬忍笑忍得肩膀直抖:“对,他瞿红生就是那地主恶霸黄世仁,他对咱们家陈兰芝就是报有不纯洁的目的,他现在就是以养病的名义,想尽千方百计地接近咱们的革命好儿女,等待机会拉拢她,腐蚀她。对待他这样的坏份子,就得您这样的老革命出马。”
“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个一大早,你就想办法把兰芝给支开,我好单独会会他。哼,老太太我干了这么多年的革命工作,饶是什么样的牛鬼蛇神,他也逃不过我的这双火眼金睛!”
李冬继续怂恿老太太:“对,就这么办,饶是他什么牛鬼蛇神,都斗不过您经过战火洗礼的老革命,明天无论如何你也得把那小子给从兰芝家给赶走喽。”
第二天一大早,李冬就把陈兰芝给叫走了,说是带她去图书馆看看最新的时尚杂志,找找服装设计的灵感,他们两个人前脚出门,后脚李老太太就敲响了陈兰芝家的大门。
瞿红生开了门:“这位阿姨,请问您找谁?”
李老太太整了整肩膀上的红袖箍,威严地暼了他一眼:“你就是瞿红生同志吧?我是李冬的妈,也是丹阳街待道委员会的主任,今天就是特意来找你的。”
瞿红生试探着问:“阿姨,你找我有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