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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活一遭,夏鹿音的确觉得这个世界跟之前那个有点不一样。
原来的世界在她记忆里是极阴冷极灰暗的几乎每个人都对她面带嘲笑,把她看作不应存在的人,后来就连她死,也没人为她掉一滴眼泪。
她的生母没有她的生父没有,那个碰都没碰过她的夫君没有,偷偷拿她首饰变卖的丫鬟没有,更别提三个轮廓模糊的哥哥,和从来没把她视为亲生骨肉的祖母。
这世间竟没一个人会为她的死伤心难过夏鹿音飘在自己的灵堂上冷冷泛起一丝笑意。
她不是刚死就重生了的她像所有游魂一样在人间待足了头七就是为了看自己的一生有多可笑,竟没一个人对她付出过真心。
夏终年是最晚来的多年不见,她已经没什么闺中时的影子了,俨然一副大气端庄的王妃模样她甚至没有为夏鹿音上香只是望了一眼她的棺木,便用袖子遮住脸。
旁边珊瑚适时地帮腔:“王妃珍重身体,切莫哀痛太过了。”
一搭一唱说得跟她真会为自己落泪似的,夏鹿音腹诽,还是忍不住凑过去看夏终年的真正表情。已经停跳的心脏仿佛再次咚咚作响,夏鹿音自己都没想到,她会如此在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她仰慕过她,恨过她死去之后,最在意的还是她对自己的看法。
下一秒,夏鹿音的灵魂便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卷走,她本以为是黑白无常来收人了,再睁开眼,自己却坐在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上,一旁的婆子用油膏细细擦她的手,边擦边说:“可怜五小姐,竟被他们如此磋磨,夫人知道了怕是眼泪都要哭干。”
这个场景她梦到过几百遍,是十五岁她从乡下被侯府派人接回去的时候,每次做梦她都会想自己重来一次能不能做得更好,每次都在马车停在侯府门前那一刻边惊醒。
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她稳稳当当进了侯府大门,把手中被差使做粗活造成的伤给侯夫人看,搏来了同情和赏赐。上辈子她听信车上婆子的话,怕侯夫人心疼,始终把手藏在袖子里,到底没能让养尊处优的生母知道她在乡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是她改变的第一个过去,夏鹿音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想,之后她还要改变更多令她后悔的事,以及一些人的命运上辈子她没能得到她们的爱,这辈子她想要恨。
这时候侯府还像上辈子一样,又阴,又冷,人人戴着假面具,然而就在她似幻似真地推夏终年落水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她发现夏终年会发光。
她不知道这女人怎么会发光。
白天她没上妆赤着脚的样子已经很美,晚上她略施粉黛在灯下更是光彩照人。夏鹿音原本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有了奇遇,试探了几句才发现夏终年根本不知道那支步摇会带来睿王的姻缘。她还问了自己身边的丫鬟,答复是四小姐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既没变美,也没发光。
所以夏终年只有在她的眼里才美到发光。
夏鹿音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世界跟之前那个绝对不一样。
原本她还抱着侥幸心理,心想是不是自己在太阳下晒了太久眼睛出了问题,直到第二天晨起去给侯夫人请安,得知夏终年生病卧床不起,她的心不但没有落下去,反而比之前躁动得更加厉害。
她一直拖到下午才去看望夏终年,珊瑚没在,其他的小丫鬟没敢拦她,她直接在主人睡觉时进了屋,上辈子,她和夏终年的距离从未如此接近过,她也没有这样的想见夏终年。
夏终年生了病,睡得昏昏沉沉,丫鬟把她的床帘子拉了下来,网得拔步床里密不透风。
在这样幽暗的空间里,她还是在发光。
或者说夏鹿音的眼中,一切都是阴冷幽暗的,只有她在发光。
那光又柔,又暖,看上去似乎有温度,夏鹿音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戳了戳她的脸,夏终年只是动了动脖子,并没反抗。
夏鹿音在这种戳一下动一点的行为中找到了无比的快乐,夏终年这么乖,又这么顺从,她甚至希望夏终年天天都生病,这样她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地照顾她,然后在她睡觉的时候玩一些她不知道的游戏。
直到夏终年似乎半醒了,喃喃着喊:“珊瑚”
夏鹿音为所欲为的手一下就顿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什么表情,但她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冰冷,身体里的血液从指尖开始一点点被冻住,她怎么忘了,就算夏终年病了,照顾她的人也轮不到自己,她有很多的丫鬟,最倚重的那一个叫珊瑚,上辈子,直到她死,那个珊瑚也是在她身边的。她搀着夏终年的手,劝她不要为自己的死落泪。
一个丫鬟,也敢拦在她和夏终年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