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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一声“Hello”之后,陈青青重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定自己并没有打错电话之后,顿了顿,“你好?”
另一边响起了一个不太标准的“你好”。
“我找梁敏敏,可以麻烦让她接一下电话吗?”
女人在电话里停了一下,慢慢地说,“她在洗澡。”
在接通电话就听到一口英文的时候陈青青就在猜测着拿着手机的人大概是梁敏敏今天去机场接的人,生硬不流畅的中文让陈青青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测。
“Sherry?”陈青青有些迟疑地说了一个英文名字。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等敏敏洗完澡麻烦你叫她回个电话给我。”
“……我中文不太好,你请说慢一点,你叫什么名字?”
陈青青只好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最后她告诉电话那头的人,“我叫做陈青青。”
“哪个陈,哪个青,怎么写的?青青是一样的两个汉字吗,陈又是……”
……
陈青青握着开始发烫的手机说,“不好意思,我十分钟后再打来。”
结束电话之后,陈青青才想到Sherry在电话里说过的话,这种“她在洗澡”的语句太过令人容易遐想,陈青青也不例外。
晚饭是没有心思再去做了,想起阳台上的被子还没有收进来,陈青青放下手机去将被单抱进了屋子的床上,在这个时间里,她正好错过了梁敏敏的电话。
整理床铺的时候,被单的一角甩到了床头柜,梁敏敏放在上面的iPad被棉被掀起,哐当地落在了地上。
陈青青弯腰捡了起来,锁屏画面在昏暗的房间里亮了起来,她们两人的脸在屏幕上出现,这一张照片是在陈青青睡着时候拍下的,看着正在做着鬼脸的梁敏敏,陈青青不自觉的笑着。
电视机里播放着狗血的偶像剧,画面上的男男女女深情的望着彼此,矫情地说着缠绵的情话。
沙发上村上春树的书才看了一半,写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也黄昏”的书签还停留在一起196的页码,仙人掌似乎永远都不会枯萎,挂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时针指向五点钟……
电视剧也好,村上春树也好,喜欢的音乐家新发的CD也罢,一点想看想听的欲望都没有了。
但是,为什么这种以前觉得甘之如饴的一个人生活,现在突然觉得这么的无聊呢?
工作在这个时候终于出现了作用,审阅了几篇文章之后,将明天需要重新刊发的两篇作品的细节部分重新浏览了一下,最后给编辑人员发了封邮件,陈青青关了电脑。
手机上显示了一个未接来电,陈青青回拨过去,对方正在通话中,她在想,是不是梁敏敏也正在打电话给她。
五分钟后,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不过不是梁敏敏,而是何雅打来的,电话里提及了何苑。
“你又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直接把她放在自己公司就好了。”
何雅也无奈,“因为私人的一些原因,我不能这么做。这次就麻烦你了,有空我再请你吃饭。”
“没关系,这点忙我还是可以帮的。”
“还有,昨天的事情,谢谢。”
陈青青知道何雅在谢什么,“没什么,只是……”她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太大的立场说他人的事情,所以收住劝诫的话,说,“你自己过的好就行了。”
电话才挂掉不一会儿就响了起来,这次陈青青看清楚,是梁敏敏的电话。
“陈青青……”
“嗯,是我。”
梁敏敏半天没有说话,要不是手机里面还有其他人同梁敏敏说话的声音,陈青青以为梁敏敏睡着了。
“陈青青,我喝酒了,很多……”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去接你。”
梁敏敏有些磕绊地说完地址之后并没有立刻挂了电话,“我刚刚吐了。”
“你喝了多少酒?”
“我想想啊,几杯白酒……还有半瓶干红。”
陈青青拿好钥匙和钱包,边同梁敏敏说话,“不要开车,待在那里等我,我很快就去。”
“你出门了吗?”
“在穿鞋子。”
“那你快点来,我……好难受。”
陈青青听到梁敏敏在电话里含糊地骂了一句脏话,当然陈青青不会以为她在骂自己,因为梁敏敏很快又低声地说了一句,“那个女人才下飞机就拉着我去陪一群脑满肥肠的客户喝酒,我可去——”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梁敏敏说脏话陈青青莫名地觉得很好笑,“你老板不是在旁边么,让她听到了怎么办。”
“没事,我在阳台,这边有露天的沙发和毛毯,天啊,这里竟然还放着一瓶香槟……”
也许是喝过酒的缘故,电话里梁敏敏声音软软的,陈青青没来由的想到一个比喻,泡过牛奶的棉花糖。
“你倒会享受,但是别再喝酒了。你老板呢?”
“知道了,她现在在洗澡。”
再次听到这句话,陈青青忍不住笑出了声,“刚刚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是你老板接的,她也告诉我,你在洗澡。真是好凑巧。”
“是么,刚刚她的手机没电了,估计正在用我的……你误会了,陈青青,快告诉我,你在吃醋,对不对?”梁敏敏在电话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陈青青坐到了出租车上,把酒店的地址报给了司机,霓虹灯的光线从车窗投射在她的脸上,照出一丝羞赧。
电话还没有挂断,梁敏敏在另一头继续说,“刚刚在包间的时候,那个女人和几个客户划拳,而且输了就脱一件衣服……当她坐在酒桌上脱丝袜的时候,我看在场的人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是吗?”陈青青听完并没有如梁敏敏所料想般笑出声。
梁敏敏没有太在意,她的注意力在酒精的作用下无法集中,神经还带着亢奋,这让她在又说完一大段话的时候,在电话那头就睡着了。
到了酒店的房间,陈青青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身着浴袍的女人。
陈青青想到她应该就是梁敏敏口中的那个女人,刚才在车上听到梁敏敏说了一大堆这位年轻貌美又豪放的继承者事迹之后,陈青青难免会想着她和梁敏敏究竟是有多么深刻的渊源,才会让梁敏敏在说着这个人的时候带着钦佩又刻薄的口吻。
陈青青见对方半天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说,“你好,我是梁敏敏的朋友,来接她回去。”
施平莎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刚洗完澡被热水蒸出了一层红晕,洗过的黑发贴在她的脸颊上衬出她有一张别致的小脸。
听到陈青青的话,她点了点头,松开了门上的手把,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回了房间里。
陈青青也不多言,跟着施平莎走了进去,一路无语,她不禁有点怀疑之前在电话里花了十分钟问她陈青青的中文怎么写的那个人和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定不是同一个人。
“她在那里。”
施平莎站在床边,指了指阳台的方向,说完也不顾陈青青的反应,直接就脱掉浴袍,单手拿起床上的黑色晚礼服。
陈青青先是一愣,然后礼貌地说完谢谢,立刻转过身走向阳台。
打开落地窗,陈青青很容易就找到正躺在沙发上安睡的梁敏敏,她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手机,上面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画面,陈青青松了口气,挂掉手机,漫长安静的通话结束了。
陈青青叫了梁敏敏几声,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她试了试搬动梁敏敏的身体,也只是徒劳。想要靠一个人将沉睡的梁敏敏从沙发上搬走的事情似乎不太现实。
陈青青想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尽管彼时两人还很陌生,但是让她帮一个忙应该不算过分。
回到房间的时候,陈青青看见一身黑色晚礼服的施平莎正转着身子,努力地拉着身后的拉链。
女性的晚礼服设计就是这样,长长的拉链隐藏在身后,需要另一个人的帮助才好穿戴完整。
陈青青没有想太多,她走了过去,一只手接过施平莎手中拉到一半的拉链 ,一只手按着施平莎背后的腰身,扣子轻轻往上一提,女人背后的肌肤就包裹在了黑色的高级布料里。
施平莎转过身看着陈青青,说了一声生硬的“谢谢”。
“不客气。”陈青青往旁边走了一步,然后指着窗外的梁敏敏,“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施平莎理了理长裙的一角,默不作声。
陈青青也发现了这一点,“抱歉,我没有考虑到你的衣服。嗯……我需要用一下房间里的电话,可以吗?”
施平莎点点头。
打给前台叫了一名服务员上来之后,陈青青的目光正好落在了施平莎的身上,黑色的晚礼服长裙可以很好的衬托出她完美比例的身材,陈青青想到梁敏敏在电话里说过的‘她还坐在桌子上脱丝袜’,她觉得这个老板挺让人意外的。
施平莎戴上耳环之后,从镜子里面看见了房间里的另一女人。
恰好陈青青也看了过去,她俩的目光撞在一起,谁都没有发现,这种对峙似乎带着一种暗暗的属于女人之间的较劲。
其实这样才是正常的吧,女人和女人之间存在着嫉妒和攀比,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梁敏敏的出现,对于陈青青来讲是一个特别的意外。
而施平莎收回目光之后,将桌子上的香水喷了一圈,走到陈青青的身边,俯下身拿起沙发边的手提包。
“晚上我不回来,这个房间就给Emily了。”走到门口的时候,施平莎说了这么一句。
刚才施平莎拿包的时候,陈青青留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淤痕,太过明显,好似是刚出现不久。
服务生来了之后,和陈青青合力一起把梁敏敏搬到了卧室的床上。
在途中梁敏敏醒了过来,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抱着自己直接一个巴掌甩了过去,陈青青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听到一个响亮的耳光,而那名秀气的男服务员更是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脸颊。
陈青青连忙向服务生道歉,一边扶着八爪鱼一样赖在她身上的梁敏敏,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架都要散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陈青青和梁敏敏的时候,陈青青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梁敏敏,心突然就静了下来。
梁敏敏突然睁开眼,见到了陈青青,露出一个浅浅地微笑,“你来了。”
“不是睡着了吗?”陈青青拍着盖着被子的梁敏敏。
“刚才别人抱我的时候就醒了。”
“人家服务生都被你打哭了。”
梁敏敏把身体往里面移了移,“你也上来。”
“不回去了么?”
“回去啊,但是想和你在床上聊天,来。”梁敏敏干脆拉着陈青青。
陈青青掀开被子,“想要聊什么?”
梁敏敏将头靠在陈青青的肩头,认真地想了一下,“不知道啊。我觉得我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你,但是现在脑里乱糟糟的,晕乎乎的。”
“让你喝那么多的酒。”虽然说着抱怨的话,陈青青的手指却按上梁敏敏的太阳穴,轻轻的按压起来。
冰凉的指腹贴在额头上,适度的推拿让梁敏敏发出一声舒畅的叹息。
陈青青的手停在梁敏敏的眉毛上,“敏敏,……你的工作都是和刚才的Sherry一起么?”
“干嘛突然这么问?”
今天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当她和梁敏敏在五年后再遇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和梁敏敏在路灯下争吵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的施平莎。
今天的种种都让陈青青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透露着古怪。见梁敏敏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陈青青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多少显得有些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