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均在屋子等得有点不耐烦。
他不知道为什么徐咏之还要去问问珍珍的想法。
徐咏之的眼里,珍珍是一个女子,你想要娶一个女子,那就要经过人家同意,强行逼娶,那就是范老头强娶段美美那样,就是坏蛋。
没法子,因为我们的徐公子生长在林泉镇这样一个没有奴婢的社区,他不承认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所有权。
但是张德均眼里,珍珍首先是一个婢女,也就是一个“贱人”。
这个词不是骂人用的,而是一个法律名词。
从唐到清,律法基本没怎么变过,北宋初年的宋律,基本就是原汁原味的唐律,唐律当中,人就被分为“良人”和“贱人”。
签了卖身契做奴婢,那就是贱人。
奴婢的地位很低,主人要打你骂你,你不能反抗,主人不经过官府打死犯错误的奴婢,杖打一百实际执行大概十几下,如果奴婢无罪的话,主人也最多判一年徒刑,也就是做一年苦役。
如果奴婢打伤了主人,那就麻烦了,都要加加重刑罚的,杀了主人,那就是十恶之罪,大赦都轮不到这样的罪人。
奴婢要想恢复良籍,要赎身,但这不是一撕卖身契就可以的,除了要主人许可,还得跟官府运作。
肯定有人动过这样的心思。
一个漂亮的婢女,被主人收了房,是不是就可以威风了?
真不是,良贱之间不能通婚。
生下来孩子,算正妻的孩子。
如果是奴婢,那就永远不能成为正妻,以妾、婢为妻者,唐宋两朝都会被官府查办“徒二年”。
比打死婢女的罪过还大。
张德均的意思,徐咏之叫来张大户,让他把珍珍的卖身契交出来,这事儿就完了,所以他看到徐咏之跑去跟奴婢商量,心里就有点不大舒服。
张德均没有想清楚的一件事就是,他也是官家的奴才。
如果严格而论,他也该是贱籍,只是因为官家是天子,所以官家的奴才,也就有了国家工作人员的属性。
他有点焦躁不安,珍珍问徐咏之是不是害怕张德均,其实张德均更害怕徐咏之。
张德均努力对所有的中级武官表现出自己的强大,但文官和节度使不敢惹,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但他对自己的威风和权力,其实是拿不准的。
就像一个穷孩子突然继承了100亿的遗产,他根本都不知道该怎么花,是买烤山药啊还是糖葫芦啊,拿不准。
他战战兢兢地探索着,尝到甜头,就继续模仿这个模式,挨点碰,就老实得多。
他其实很怕徐咏之真的把大哥威风拿出来臭骂他一顿,但是徐咏之非常客气,这让他有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可能真的还挺厉害的。
其实是徐咏之鄙夷他的为人,不愿意交他,也不愿意教他。
你跟我客气,我跟你客气,我宁愿出点钱,不愿意和你有交情。
从这点上看,张德均的收益就是五百贯,损失可谓相当巨大了。
他紧张地抚弄着酒杯,直到徐咏之在外面扣门。
“嗯,进来。”张德均收好那种急迫的样子。
徐咏之拉着珍珍的手进来的,这让张德均非常意外。
“兄弟,我刚才跟珍珍仔细谈了谈,我有一个提议。”徐咏之笑着说。
“什么提议啊哥哥?”张德均脸色不大自在。
“我会帮阿珍姑娘赎身为良,然后认为我的义妹,我陪送一笔嫁妆,让她跟兄弟你成亲。”徐咏之说。
“什么!”张德均吃了一惊。
赎身也得五百贯吧,嫁妆再陪五百贯,徐咏之这钱可没少花。
张德均做什么事首先算的就是经济账。
“哥哥盛情,只是这个赎身的事情,要经过官府,开封府那里每年赎身为良的名额都是有限的,每年秋天才摇一次号,难啊”张德均看来早早就打听过这类事。
“兄弟,你怎么了?开封府难,这泽州府,哥哥还是刺史,印还没交呢呀!为这种好事以权谋私一把,有什么呢!”徐咏之早就想好了,这才是底气。
“对呀!”张德均一拍大腿。
珍珍过来,对着张德均盈盈下拜。
“官人。”
这是张德均幸福到疯癫的时刻了。
他从小贫穷,母亲改嫁,他也改姓张,连名字都起得随随便便。继父说“这孩子长得挺俊,就叫张得俊吧。”
继父确实养大了他,十几岁的张得俊就已经是一个高个子结实小伙了。
继父当然不许他跟弟弟争夺家产,于是就想尽办法把他打发出去,他娘说话不管用,也只好让他出门找机会。
他来到汴梁,想要投军,却看见一个衙门也在招人,而且条件诱人:
制服工作
高薪诱惑
不用刺字
早五晚四
优先招河南人。
历朝历代,招宦官都是找京城附近的人,比如明清的太监,河北的居多,因为语言接近,后周定都开封,招太监就是以河南人为主。张得俊不认字,不知道是招內侍,他是河南陕州人,觉得可以进去看看机会。
进去一咨询,发现是进宫做內侍,想要走可是走不了了。几个公公就把他按住了。
“为什么不想做內侍?”
“俺不想当內侍!”
“你瞧不起內侍是不是?”
“不是!绝对不是!”
“押进去!”
手起刀落之后,內侍首领问奄奄一息的小伙子名字。
“张得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