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听见了。
在恐惧与惊骇的驱使下,葛兰下意识地做了几个手势他在问:“他能看到我们?”他们明明还在密闭的甬道里。
这些用手指“说”出来的语言在盗贼与强盗之间通用,红袍与灰袍在还是学徒时经常与他们厮混在一起,所以也对此有所了解,当他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惯常的施法者同伴而是与之相反的一群人的时候,行事颇有几分白袍风格的法师居然做出了回应。
“我是怎么样看到你们的,”施法者说:“他就是怎么样看到你们的。”
凯瑞本拿出了氟石胸针,原本藏起胸针是为了避免被敌人发现自己,如今显然已经没了这个必要,他与经过训练的盗贼能在只有苔藓提供微弱光亮的情况下看到克瑞玛尔,其他人不能。
黑发的施法者向凯瑞本轻轻地点了点头,从次元袋里取出一块仅有寸许见方的圆形符文板,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人或许会把它当成一枚非常漂亮的挂坠,它的底版是秘银,线条与符文纠缠在一起,呈现出安格瑞思圣花,也就是银冠花的形状,镶嵌着紫水晶祛除毒素,琥珀免疫瘟病,翡翠增强生命力与玉髓避开不死生物施法者毫不吝啬地将它丢掷在众人脚下,作为启动整个微缩阵法的水晶率先破碎,而后是另外三种珍贵的矿物,它们蕴藏的魔力沿着字符与线条流动,闪烁的绚丽光芒照亮了精灵与人类的眼睛,柔和的暖流就像是盛夏时分的雨水那样轻缓地流入了他们的身体。
疲惫与伤痛消失了。
梅蜜想要说话,克瑞玛尔竖起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前,他用清晰的唇语说:“准备战斗。”
伯德温刚从身后拔出了宽剑并不是他惯于使用的那种,价值也远远高于原先的那柄,这些由珍贵的秘银或是精金铸造的武器是凯瑞本带去诺曼王都的礼物。
他们身后的岩石墙壁如同冬日下的雪那样无声无息地融化,现在他们与最大的敌人之间只仅间隔着一座庞大的法阵。法阵可以说是紧贴着近圆形的溶洞底部绘制,没能给他们留下多少行动的空隙,谁也不敢踩上那些仿佛还在流动的线条。
法阵中央的半龙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注意到这些人当中有个白袍,但他丝毫不以为意,最少,他表现得如此。
除去鳞片与尾巴。弯曲的指甲,还有超乎人类的高大与强壮。看上去与一个俊美的人类男性别无二致的半龙站了起来,着迷地探着头,嗅了嗅空气:“一个精灵,”他甜蜜而向往地说:“多么充沛的生命力!胜过一个村庄,一个城市,孱弱污秽的人类完全没有可比性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精灵了,他们很难得……”他伸出舌头,先是舔了舔额头,又舔了舔下颌。深红色的舌尖就像蛇那样分为两股,每一股都能自由地转向不同的方向:“可是,真奇怪,”他喃喃低语到:“还有更好的,更好的,比精灵更好黑发的半精灵,有人告诉过你闻起来有多么美妙吗……太古怪了。无底深渊在下,你本该是混血中最为低劣的一种,但你的生命力是他们之中最强的,我简直等不及要啜饮你的血我发誓我不会浪费你的一分一毫……”
葛兰知道在这种危急时刻受到敌人言语的影响是件很愚蠢的事情,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瞥了一眼站在伯德温身后的法师,法师完全地无动于衷。倒是伯德温,在听到半龙想要吞噬掉他的同伴时露出了一份真切的忿怒之色,他握住宽剑,向前踏了一步,而半龙轻蔑而残忍地轻笑着,挥舞手指,吊挂在洞穴顶部的蝙蝠睁开了血红的眼睛。它们挤挤挨挨,蠢蠢欲动,像是随时都会应主人的要求扑向它们的猎物它们的数量足以将他们全部埋葬在活着的墓穴里。
但出于半龙预想的,伯德温向前踏了一步后转而向右侧横跨了两步,露出他身后的施法者,而施法者手里已经握好了一根魔杖,在半龙看见他的同时,他就折断了那根魔杖。
汹涌狂暴的魔法能量从魔杖断裂的两端迸发而出,它们引发了极大的爆炸,火焰与烟雾吞没了所有还在溶洞中的生物。巫妖脚步轻捷地移动,刚才他躲藏在伯德温的身后就是在暗中记录阵法的范围他被导师一再赞扬的记忆力发挥了比魔杖与卷轴更大的作用伯德温发出响亮的怒吼,宽剑斩击的声音与凯瑞本弓箭破开空气的声音混杂在一处,还有盗贼攀上岩壁时,他的脚踢落的细小石屑敲击着地面的声音,而梅蜜是他们之中反应最快的,她在克瑞玛尔有所动作前就不引人注意地退回了阴影里,她在祈祷,曾经的不死者只希望她能够判断正确,能够获得一道有效的神术。
半龙大笑着,他投出闪电,闪电噼啪作响,驱散烟雾。
伯德温看见了自己的敌人,那是一只有着成年男性那么大的田鳖,身上布满了如同瘤子与触须般的伪装物,它的甲壳坚硬的就像是钢铁,蛰刺尖锐的就像是刀剑,在森林中生活了十几年的猎人对这种昆虫十分熟悉,在它还只有指甲那么大,并且可以随手碾死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小东西它的毒液能够融化皮肤与肌肉,让它们液化以供它吸食,时常有喝醉或是虚弱的人在森林与野地中倒地昏睡,被它咬伤面孔,它们造成的伤害就连牧师施放的治疗术有时都很难保证痊愈,伯德温不止一次地看到过有人带着面孔上的瘢痕与窟窿走来走去,也许谁都想不到这种狰狞可怕的创口竟然只是一两只小虫子造成的。
若是它们钻进了你的耳朵和鼻子,那么造成的后果就更为严重,常有人因此而莫名其妙地死去。
现在它比原来大了有几千倍,伯德温一点也不想知道被它咬中后自己还能留下些什么,值得庆幸的是克瑞玛尔的符文盘所施放的法术恢复了他的力量与精力,也让他耳目聪敏,不然或许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就被抓住了他刺向田鳖转化而来的怪物,但它身上的伪装物起到了盔甲的作用,伯德温围绕着它转动。改而砍向它的足关节,怪物的防御显然没能延伸到哪儿,它嘶嘶地发出叫喊,但什么都无法阻止前圣骑士准确地砍断关节处那块坚硬而又脆弱的甲壳,白色的,臭不可闻的汁液从田鳖的口中喷出,就像是一股小喷泉。伯德温的宽剑稍微碰到了一点,即便铸造它的是珍贵的秘银。依然被腐蚀出好几个凹陷。
伯德温向后退了一步,将不堪重负的宽剑丢向田鳖,田鳖一口咬住,疯狂地咀嚼起来,秘银的碎片从它毛茸茸的颚间落在地上,伯德温的手指放到腰带上,拔出凯瑞本给他的双刃斧也是礼物之一。
凯瑞本面对的是一群茸毒蛾,个头只有田鳖的五分之一,但数量有上百个。它们是灰色的,在烟雾中几乎让人无法分辨,翅膀与茸毛上都沾满了有毒的鳞粉,如果不是符文盘上的紫水晶中蕴含着的解除毒素的魔法力量,他们现在至少要缺员一半但即便鳞粉无法起到作用,它们强韧锐利的口器也威胁着精灵的性命精灵沉稳地一支一支地射出他的箭,毒蛾中较为狡猾的几只藏了同伴的身后。或是迂回转向他的身后,想要乘着精灵全神贯注于对付其他的虫子时展开偷袭,但它们不该忘记还有一个施法者,克瑞玛尔撕开一张卷轴,冰寒的气流席卷而过,冻僵的昆虫落在地上立即碎裂成了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