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季左屋内的灯光早就熄灭,和衣躺在床榻上的他清醒无眠。她一遍遍回忆傍晚与原夫子的谈话,得知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乍一时非常震惊。尤其是她了解边潇儿——不,应该是息潇儿才对,当获悉她剑术精绝,独步一城后,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她必须确定息潇儿是否真如原夫子所说,武功精妙绝伦!要想揭开一切,得先探一探她的底细。白天人多事杂,息潇儿忙于处理庄务与织染坊的帐目,惟有晚上才得空闲,季左猜测,她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儿地去练剑。所以,季左强撑着发酸的眼睛,静静等待。快三更时,季左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悄悄地溜出门,沿着回廊,摸到息潇儿所居的屋子。果然,她的屋内烛灯还亮着。窗户紧闭,只能看到一个云鬓高挽、柔柔的倩影映在窗纱上。她沉思独坐,似乎在思考如何去解决那些棘手的难题,又似乎美人伤怀,为季左公子的不解风情而黯自神伤。
季左就着屋内透出来的微弱亮光,躬着身藏于一处漆黑不见五指的檐廊拐角里。周围一片沉寂,季左耐心地在暗处守候着。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传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窗纱上的身影有了晃动,一个聘聘袅袅的倩影悄无声息地从屋内走出来,轻轻带上门,消失于漫漫夜色之中。
季左见息潇儿走过木廊,赶紧跟了上去,害怕被她发现,只远远地跟着。息潇儿没提笼灯,在深浓黑暗中轻盈自如地走着,这条道于她而言,早就熟悉到了骨子里。而季左不同,初来乍到,又是背地里偷偷跟踪,仓仓惶惶又加不熟悉路况,因此走得跌跌撞撞,好几次摔跟头疼得“他”差点喊出声。季左担心跟丢了息潇儿,稍稍揉了揉疼痛至极的腿脚,咬牙忍着痛楚一瘸一拐地跟着。走在前面的息潇儿,似乎察觉到了异动,放缓了脚步,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季左才不至于跟踪得太狼狈。
出了庄,息潇儿来到一处僻静的山林。夜风习习,季左闻到一阵淡淡的桃花香,听到细枝在风中轻轻摇动,浮声暗影,夜晚的桃花别有一番情韵。季左为避被发现,藏到路边一棵大树后。此地平坦空阔,息潇儿拔出长剑,铮亮的光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剑随影动,季左只觉一道道剑光在眼前飘来闪去,根本瞧不清哪处是人、哪处是剑?她从夫差身上学到的如何判断剑术,此刻一无所用!这晃来闪去的亮光刺得季左眼睛酸胀,感觉再瞧下去眼睛都得废了,赶紧闭上歇一歇。
息潇儿仍在使剑,季左被一阵阵的剑气激得胆战心惊,害怕一不留神,就被息潇儿的剑气给伤到。好在一阵猛烈的剑风之后,周围安静了。季左睁开眼细观,除了息潇儿手中所持之剑发出的亮光所见之处,落了满地的桃花瓣。长剑斜斜地握着,几朵粉嫩的桃花沾在剑上,季左明白这些桃花被凌厉剑气所伤,才纷落了一地。唉!这么美的桃花,真是可惜了!季左暗暗惆怅!
“没什么可惜的,出来吧!”息潇儿突然出声。
“啊?”季左暗想坏了,被她发现了,赶快跑!“他”刚一抬腿,就被息潇儿打乱:“守了半夜,不就是要探我的底细吗?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她的语气很平静,不像动了怒。
“在下只是好奇,想一睹小姐剑术而已,真的没有别的意图。”季左硬着头皮从大树后钻出来。
息潇儿从香囊中取出一颗夜明珠,顿时,夜空中有了清亮的光芒。季左借着明珠光辉,走到息潇儿面前。路旁有一块平整光洁的石头,二人坐在平石上,息潇儿将明珠放在石头中间,以作亮光之用。明珠透射出的光,在地上照出丈远,季左看到地上落了一层密密的花瓣,望着这些娇艳的粉蕊,不由得惋惜。
“本就是至期之花,掉落只是时间早晚,终究都要落地为泥。”息潇儿不以为然。
“可是,它们原本可以开得更久。”季左爱花,自然也惜花,季觉得更迭交替要遵循天道,不能刻意而为,因此十分心疼。
“公子如此爱惜,对落花耿耿于怀,难道所养护的每一朵都能开到末节吗?”息潇儿讥讽。
季左一时语塞,毕竟,他也曾行折花、剪花之事,对于息潇儿的质问,他没有底气辩驳。息潇儿哑然失笑,“花之颜、香,是它们留在世间最绚美的忆想,长久与否,却在其次。”
“小姐说的是,在下方才见瓣落满地,一时情急。小姐俱望尘世的本领,在下忘尘莫及。”季左自我解嘲。
“经历得多,心肠也硬了,许多事看着看着,就这么过了。”息潇儿怅然若失,她抓起一把桃花瓣,由着娇粉的花瓣从纤白如玉的指间飘然而落。
“小姐独撑息族,其间艰辛非比寻常,在下由衷敬佩。”季左道。
“原夫子都告诉你了吧?”息潇儿冰雪聪明,从季左的异常举动中立马猜出原夫子已经将过去的往事跟季左公子明述。
“嗯。”季左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