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喜欢听戏,从前一个月里总有七八日要召京城最好的戏班子进宫唱戏。
后来当今为表孝心,便命人在寿康宫隔了两座白玉石桥之处修建了一座桐月楼,在其中养了一个戏班子专门为太后唱戏,这在京中也是一桩人尽皆知的美谈。
寿康宫离桐月楼走路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到的时候,戏台子早在宫女的吩咐下搭好了。
桐月楼是一座两层的小阁楼,二楼上有正对着戏台的厢房,但因此次陪周太后听戏的人并不多,众人便在一楼对着戏台的几排太师椅上落了座。
郑氏与杨氏一左一右地挨着周太后在第一排坐下,几个小辈则坐在了后排。椅子间设有檀木几,其上摆满了果盘、茶茗。
宫女们鱼贯着端了净手的桔子水给众人净了手,才又捧上热茶。
这时几个身着宝蓝色长袍的乐师从戏台后面的厢房走出上了台,其中一个弯着腰到了太后跟前,低着头,手捧烫金帖子:“请太后娘娘点戏。”
周太后笑了起来,调侃道:“哀家竟不知道,咱们长泽什么时候去做了高家班的班主?”
那人抬头,便露出一张温文尔雅,英俊脱俗的面庞,正是赵澍。
“这才一错眼的功夫,你是何时跑到后面换上这套衣服的?”杨氏也掩袖而笑,不同于方才对赵昱的严厉,竟对这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的行径没有半点苛责之意。
“臣方才在路上瞧见了高家班的班主,特意讨了这差事。”赵澍笑着,“娘娘快瞧瞧,今日是想听《四进士》还是《同窗记》?”一副很熟练的样子,看上去经常陪太后听戏。
“世子真是有孝心。”郑氏便在一旁笑道。
圣旨已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安定候世子不日便是皇上的儿子,孝顺太后也是理所应当。
“哀家还是点一出《寿山会》吧。”周太后笑眯眯地轻拍了拍赵澍的肩膀,对着郑氏指着他,“你瞧瞧,这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穿着乐师的衣裳也出挑。”虽是在调侃,言语之间对赵澍却很是亲昵,像是在向旁人炫耀自家的孙儿。
周太后又让郑氏和杨氏分别点了一出戏,朝身后看了一眼:“还不去问问你四妹妹想听什么?”
得了这个由头,赵澍便大大方方地在周裴身边落座,眉眼温和含笑:“四妹妹瞧瞧?”
周裴被周太后这一连串的举动弄得心乱如麻,没有接那烫金帖子,随口道:“那就《琵琶行》吧。”
前世她入宫后也曾在这桐月楼听过戏,可惜没多久,赵澍便以风水冲撞之由将这楼给拆了,养着的戏班子也遣散出了宫,她许久都没再听过,也只记得当时点过一出《琵琶行》了。
赵澍对她一笑,转身进了戏台后的厢房,周太后在后面笑道:“快去把你那衣服换回来。”
戏台上便咿咿呀呀地唱起《寿山会》来。
周裴右手边的赵昱没被赋予点戏的权力,也半点不生气,吃了两个樱桃便低声和周裴介绍起这戏的故事来。
《寿山会》又名《打樱桃》,讲的是寄居在舅父员外家中的的一位小生与舅父家的女儿因打樱桃一见钟情,思慕成病,后二人相会时被穆员外撞破,穆员外便逼这外甥进京赴试,高中时才能迎娶明珠的才子佳人故事。
“我陪娘娘听过几次戏,还是第一次见娘娘点这种戏呢。”赵昱见她认真地听着,精神更足,低声玩笑了起来。
周裴心底一沉。
这本是没什么意思的才子佳人故事,可偏偏周太后在今日点了,平日又不常点,那就不太寻常了。
那日她得了太后的赏赐,还以为太后对这门亲事也并不甚在意,可今日这明晃晃的相看……瞎子都看得出来太后是什么意思。
看来太后并不是不喜欢赵澍,而是不喜欢周家的女儿上赶着嫁给赵澍。
也是,若是不喜欢他,当年又怎么会在诸多宗室子中选中了他呢?
为了让他当嗣子,当年娘娘和陛下还生了很大的嫌隙呢,也就是近些年,圣上性子平稳了些,才逐渐回过味来,体会到太后当时的不易。
周裴想到这些,只觉得前所未有的丧气,立在茶几上的手肘撑着脑袋沉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