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上午薛恺悦睡了很久,到巳初方才起床,若非念着今个儿是岳太君的寿辰他得去拜寿,他就压根儿不想起来。拖着又酸又软的身体爬起来用早膳实在是太痛苦了,他一边用早膳一边愤愤地想,明明自个儿已经不带兵打仗了,为何还需早起?
皎儿和露儿两个在旁边侍候,就有些疑惑了,他们主子这是把水晶虾饺当成敌人了么?怎么吃得这么咬牙切齿的?
用过了早膳,薛恺悦打了个呵欠回去就接着进内殿睡回笼觉了,补觉补到了午初,想着宴席多半要开始了,他一瞬间就着急了起来,好在皎儿还比较贴心,在他补觉的功夫已经把他要穿的衣服鞋袜全部准备好了,见他一起身,立即指挥着涵儿几个给他穿衣服的穿衣服,戴发冠的戴发冠,擦脸的擦脸,递漱口水的递漱口水。
这一通紧赶慢赶,薛恺悦愣是在寿宴开始之前赶到了庆寿宫朱实堂。朱实堂内已经是红妆无数,笑语熙熙了。他进去的时候,安澜坐在长条寿桌前面的正位上陪着岳太君,柳太君、秦太君、荆太君三个和几个位分低的太卿太昭仪已经在右手首席上坐等开宴了。
安澜见他到了,就笑着招呼他:“英贵君快来,就等贵君拜寿了。”
薛恺悦见状,忙快步走上前去。主位下面放着三个绣着灵芝葫芦柿子祥云图案的红锦拜垫,他便在拜垫上跪倒,向岳太君行拜寿之礼。岳太君却很是客气,亲自站起来相扶:“老身不敢当,贵君快快请起。”
薛恺悦本不是个讲究虚礼的人,见岳太君如此谦逊,便也不多客套,又说了两句祝福的话,就自去找位子坐了。他眼睛刚一扫座席,冷清泉就指着左边第二席喊他:“贵君,这边来,给你留着位置呢。”
薛恺悦举目一看,果然是的,左边第一席坐的是淑王君、德王君、惠王君、大长皇子几个宗室长辈,冷清泉坐在主位上陪客,第二席上坐着赵玉泽、林从、董云飞、陈语易、沈知柔五个君卿和五位皇子,正中间的座位空着。他接着扫了一眼别的席上,见顾琼在右边第二席上陪岳家正君、柳家正君、楚家正君等年长有资历的正君们,便知冷清泉所说不错,左边第二席的主位给他留着呢。
他走过去坐在了主位上,赵玉泽和林从、董云飞都向他打招呼,陈语易和沈知柔则冲他点头致意,他颔首还礼,悄声问赵玉泽道:“怎得公主们一个都没见?”赵玉泽小声道:“皇后说今个儿是给太君拜寿,年轻男客多,公主们年纪虽小,论礼却当避嫌,让她们几个小姐妹去偏殿用膳了。”
薛恺悦略略有些吃惊,这几个小豆丁才几岁啊,现在就要避嫌,那要避到几时啊,不过后宫的大事小事向来都由安澜做主,他没有多嘴的余地,当下坐端正了,等着开席。
许是看他无聊,在他对面坐着的永和皇子冲他举举手里的小鸭子:“薛叔叔,你喜欢小鸭子吗?”
薛恺悦这才注意到小皇子手中抱了一只滑稽可爱的木雕小鸭子,连忙笑道:“多谢永和宝宝,叔叔不喜欢,永和宝宝自己玩吧。”
永和皇子听了,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点漆般的眼睛里全是疑惑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这么可爱的小鸭子?薛恺悦觉得跟孩子讲不清道理,只好冲永和尴尬地笑笑,偏头看向陈语易问道:“这木雕是文卿亲手刻的吗?”
陈语易摇头,笑得柔和:“我哪有这样巧的手?这是果君做的。永和可喜欢御花园送来的小鸭子了,今个儿来赴宴说什么也要抱着小鸭子一起来,多亏有果君的木雕,不然咱们今个儿就得跟小鸭子同席了。”
林从做的?薛恺悦只觉下巴都要被惊掉了,林从以前可是只会舞枪弄剑的,如今居然做起这样的小玩意来,还做得这般好。其他人原本也都不知道此事,此刻全都又惊讶又赞叹地看着林从。
林从倒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看大家都在看他,就启齿浅笑:“上回泉哥不是说让我学着做针线吗?我试着弄了两天,绣得歪七扭八,还把手扎了好几下,我就只好不弄针线了,侍儿们跟我说木雕好学,我就改做木雕了,虽说也是小玩意,可毕竟是用刀的,好掌握。”
薛恺悦和赵玉泽几个听了,无不啧啧称叹,董云飞更是从永和皇子手中把小鸭木雕拿了过来,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半天,而后就嘟嘴道:“小从子你不能这么偏心,我也要一个。”
林从有求必应地道:“行啊,正好这两天下雨,在宫里呆着无事可做,小云子你想要个什么?小猪?小狐狸?”
董云飞想了想道:“海鸥你会不会雕?我想要个凌空展翅的海鸥。”
还没等林从回答,就见大堂正中的正位上,安澜拍了拍手道:“连日霖雨,积水逾尺,各位顶雨蹚水而来给太君贺寿,本宫代陛下表示由衷谢意。在宴席开始之前,本宫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跟大家讲。”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大堂中男儿们全都安静地坐着,等着听安澜讲什么。薛恺悦知道安澜是受了明帝嘱托的,倒没怎么好奇,但众人都是一幅洗耳恭听的架势,他便也认真聆听起来。
安澜是个学富五车又能深入浅出的,当下侃侃而谈,先讲了一番夫贤妻祸少,家有贤夫妻不遭横事的道理,这都是姚天圣贤常讲的话,男儿们都不甚在意,薛恺悦也没觉得如何。接下来安澜又讲了一番身为朝廷命夫,就要相助妻主报效朝廷的话,要敦促妻主奉公守职,规劝妻主廉政爱民,莫劝妻主行恶,莫怂恿妻主受贿,莫与妻主一同做违法之事,这些话就更没什么问题了,男儿们听得连连点头,薛恺悦也觉安澜所说很有道理。之后安澜讲身为男儿既要相妻教女,又要打理家事,极其辛苦也极其不易,希望大家能够任劳任怨,克勤克慎,做好夫职尽好父职,这话虽然有苛求男儿之嫌,但安澜本身就是这么做的,薛恺悦倒也没觉得怎样,男儿们有噘嘴颦眉表示不满的,但也都没人说什么。
最后安澜话锋一转开始讲身为男儿要温柔顺从,以妻主之意为己意,无违无逆,要贤惠大度,效蠡斯之美德,无妒无忌。这话薛恺悦就不敢认同了,但他知道这是明帝要求安澜讲的内容,倒也不好怪安澜。
男儿们听到这里却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大堂中全是三三两两的议论声,便连林从和赵玉泽两个脸上都露出不解的神色来。林从小声问董云飞道:“小云子,皇后怎么忽然讲这个?”董云飞低声道:“陛下让讲的。”林从听了瞬间就闭上了小巧的嘴巴。赵玉泽眨眨秀美无双的大眼睛,追问道:“陛下干什么让皇后讲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