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媛侧过头。
卢臻站在桥上,手里拿着包米糖,看起来和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满脸不高兴。
“卢兄弟这是怎么了?我哪里骗你了?”她不觉笑着问。
卢臻见她不承认,更觉生气了:“你不是要住店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看风景呀。”薛媛笑说,“我不是让竹哥儿和你去登记住店了吗?”
竹意此时也抱着包袱过来了,说是卢臻跟着她,结果卢臻却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竹意跟着他跑了。
“还说呢,”竹意微微带着喘意,笑道,“路引都在少爷这儿,我也没住成店,他就不高兴了。”
薛媛从袖中摸出路引:“我忘了,渡口验完了,就自己收着了。”
竹意接了过去,对着卢臻道:“你瞧,我们骗你没有?我现在要回客栈了,你去不去?”
“我——”卢臻看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气得跳到了一侧的石柱上,大口吃着米糖。
薛媛先不理他,而是对竹意道:“不用去了,今晚怕是咱们都不住不了店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卢臻。
果然就见卢臻吃糖的手顿了一下,旋即吃得更大口了。
果然如此。
不知怎的,那个方才就盘亘在自己脑海的念头,令她的心情很沉重。
竹意却不懂了:“不住店了?咱们要赶夜路不成?”
“嗯,有些事情要做,”她说着,仰头看站得高高的卢臻,轻声道,“你站那么高,是在和我怄气吗?”
语气里,是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
卢臻自上而下地扫了她一眼,嘟囔道:“骗子。”
薛媛逗他道:“我是骗子,那你同自己生气做什么?你现在这样,是打算跳河?还是打算吃糖噎到自己?”
卢臻再次没词儿了。
他年纪小又讨喜,在家在师门人人都宠着他。偏今天遇见了薛媛总在吃亏,实在很委屈了。
薛媛伸出手笑道:“你下来,咱们好好说话。”
卢臻眯缝着眼睛看她的手,终于不情愿地扶着她跳了下来,却不说话,只盯了薛媛,一副要用眼神谴责她的样子。
薛媛总忍不住想起前世认识他的时候,卢臻已经是一个行事稳重、而且不苟言笑的人了。
她不知道,卢臻也曾经有过这般小童的样子。
王家的大火改变的不仅仅是王家,还有卢臻。
可若真的如她方才所想,那卢臻……才是这事情中,最无辜的人呀!
她忽然又想起了前世最后一次遇见鸿雁先生。
那时候先生已年逾古稀,但手依旧稳健,做东西的时候,神情永远专注。他从不和自己谈论乐旻,却喜欢和她说天堑峡的那些技法。
“世人以匠人之术为奇淫巧技,但我视自己的这点子技术,为造福天下之法。”
这样的先生,教出来个蠢徒弟已经令人不可思议了,若这蠢徒弟竟然还是内心歹毒的恶人,那真是……
当初何必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