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指两年过去,高母在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节下了黄泉,到天上与高父团圆。这一次高行空坐在考妣墓前,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昼夜不停歇,他整整哭了一天一夜,似要把今生的眼泪都流干。
自那以后,县里的人没有再见到过高行空,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那家酒馆也永远的停业了。很多年后,新上任的县官将它征收为公家财产,不久又转卖给了一位钱姓富商。
“那你可知他后来去了哪里?”石云岫停下手中动作追问,罗绮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用食指往上戳两下,示意她继续梳头,“我也不知道,当我遇到他时,他已经在江湖中极富盛名。”
石云岫撇了撇嘴,故意用力梳着罗绮的头发道:“不要藏着掖着,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罗绮冷不防石云岫会来这一招,疵牙咧嘴,用手护住自己的头发,抱怨道:“两个大男人之间会有什么不能明言,他也在山上,你大可去问他本人。”
一听此话,石云岫手一松,黑发便如瀑布般倾泻下来,“你是说他就在此地,那倒真要见上一见。”罗绮撩开覆在脸上额前的头发,不悦之情溢于言表,“看来高兄个人魅力真不容小觑。”说完便伸手去抢石云岫手里的木梳,“说好我给你梳的,别抢。”石云岫带着一丝狡黠的坏笑,把梳子拿过头顶。
“你现在哪有心思束发,还是我自己来罢。”罗绮长胳膊一伸,立马抓住了她的手臂,石云岫用另一只手去阻挡罗绮,奈何螳臂当车,还是被罗绮抢到了手。石云岫见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直摇脑袋,“还是我来吧,这次不闹了。”
石云岫束完发后,看着镜中的罗绮,两人相对一笑。幸福不过是这般简单,打打闹闹,你侬我侬,眼里有光,嘴角带笑。
但就是太过短暂了些,罗绮没有吃早饭就走了,一并还带走了那条染有女子贞操的床单。石云岫只好独自吃着早饭,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今日的天气与昨日还真是天壤之别,风声虽停歇下来,然阴沉沉得厉害,微雨霏霏,山间烟雾缭绕,在阳春三月的大好时节没有一丝春回大地的痕迹。不过这般温温沉沉的百无聊赖,倒是合了石云岫的胃口,自觉另一番舒适惬意,她甚至有点“乐不思蜀”。
石云岫本就是不是真的石云岫,只是另一人的伪装。这个世界对于何夕颜真是吝啬到了荒草不生的地步,然对于石云岫却是热情的一塌糊涂,仿佛一举手、一投足便能让草木开花、死灰复燃。为了生存,为了配得上这个姓氏,何夕颜冒充了石云岫,装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知书识礼的千金小姐。
在这些年月里,亲身经历了不少世事,诚觉明白了很多人事,终于理解了钱明秀、玉屏过的是怎样的生活,终于想通了母亲曾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可是关键在于,人到事中迷,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在善恶难辨的人间世,原本没有石云岫,或许原本也没有何夕颜,她只是一个无母之女,活在苍茫云海间。
石亨一屁股坐进靠椅里,捏紧眉心,身心俱感疲惫,受伤的手臂又在隐隐作痛了,但他仍伸出那条胳膊在黄梨木长案上猛敲一记,“一群饭桶!百人出动,竟找不到一个人。”跪在地上的两人深埋着头,被这一敲吓得一个哆嗦,几乎要匍匐在地了。还好钱明秀从内堂出来,看到了石亨手臂上沁出来的血迹,赶忙命他二人去喊大夫前来换药包扎,才算得以脱险。
门外又有人来报:“赵公子急着求见老爷。”石亨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下人喝骂道:“哎呀,我怎么净养一些饭桶了,都是干什么吃的,既是急事,还不叫人进来,通报个屁呀。”